第二次布尔战争(下)

新的战争:游击战

布尔军固然有方方面面的优点,不过当英军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后,非正规军的缺点也显露无遗:关键时刻攻不克,守不住,跑不快。战争初期,他们包围了3座城市,除了浪费机动兵力在城外干耗,毫无进展。到了1900年2月,布尔军原本屡次重创敌军的阵地防御在罗伯茨的重炮轰击和骑兵包抄战术下也彻底失效。撤退时又舍不得宝贵的大炮和瓶瓶罐罐,反而被英军包围消灭。如果是老一代偏保守的将军们还掌权的话,战争也许就在这一刻止步。在传统战争模式下,堂堂正正地英勇战斗后,因实力不济而败北投降,依然不失尊严。可是随着克龙涅被俘和朱伯特将军在3月27日去世,以德韦特和博塔为代表的少壮派接管了指挥权。他们不甘心失败,决心利用现有的资源继续抵抗下去。当然再也不能用老办法了。怎么办?答案呼之欲出:游击战!

说起游击战,我们每个人应该都不会陌生。这大概是弱小一方对抗强大势力的本能反应。人类最早的有记录的游击战也许可以追溯到约公元前2300年的阿卡德帝国。帝国军队征服了两河流域的广袤领土。他们为何如此强大尚不得而知,有考古学家推测可能阿卡德人拥有强劲的复合弓和青铜箭镞,简直就是当时的毛瑟步枪和无烟火药。然而史上第一个帝国在周边多个山地民族的叛乱中灭亡。起义者的作战形式正是游击战。此后人类4000年的军事历史,就是各种游击战和反游击战的集锦。从亚述到罗马,从比利牛斯山到安第斯山,从印第安勇士到阿萨辛刺客,从正义的人民战争到邪恶的恐怖主义,游击战的花样层出不穷。可能每一次游击战斗都是小规模的袭扰,没有任何决定性意义,也远远比不上正规军大决战那样精彩纷呈,但无数场小战斗汇聚起来,便可能形成改变战争进程的伟大力量。

活跃在铁路线附近,打击英军交通补给线的布尔民兵

游击战也是一把双刃剑,气急败坏的敌人会更加疯狂地通过“焦土战略”来破坏游击队的补给,打击队员的士气,从而必然给平民带来灾祸。那么是否应该进行游击战?游击战的强度和作战边界在哪里?如何划分游击战士和平民的角色?这些不仅仅是军事问题,更是政治和伦理问题。布尔民兵进行的游击战到底值不值得,是否有意义,也许读者在读完本文后自有思考和判断吧。

桑纳之战


3月13日布隆方丹陷落后,德韦特让手下官兵回去“休息”。一来英军正在休整,暂时不会发动新的攻势;二来民兵们已经离家快半年了,不让他们回去看看实在不合人情;还有第三个原因德韦特没明说,其实就是在暗示那些不想再战斗的人就别回来了,给他们一个体面离队的机会。游击战不在于兵力多寡,而是取决于部队的战斗意志有多顽强。以后的战争将会越来越艰苦,越来越残酷,只有剔掉皮毛和肥肉后,剩下的才都是真正的骨干。

此外布尔军高层还达成一项重要共识:放弃几十代布尔人习惯的大篷车队。牛车既可用来大规模运输物资,也能作为临时防御工事,因此不论在布尔先驱的大迁徙中,还是在与南非土著的拼死搏杀中,牛车都起到了关键作用,更是成为布尔人的民族象征和精神寄托。然而在现代化的火炮面前,走得慢、目标大的车队已不再适合新的战争形式了。布尔民兵将丢弃大车,骑马快速机动,只携带少量物资作战,利用遍布大草原的布尔农场进行休整和补给。正春风得意的罗伯茨很快就要尝到苦头了。

德韦特没有接受过任何正规军事训练,是一名天生的游击战大师

1900年3月30日,德韦特探听到一支2000人左右、编制混杂的英军正驻防在布隆方丹以东23英里(约37公里)的桑纳据点(Sanna's Post)。此处还有一座为布隆方丹供水的自来水厂。德韦特拼凑的队伍人数比英军还少。他将1150人交给弟弟皮特——很不幸,这两兄弟不久后将成为死敌——指挥,攻击据点内的敌人,自己则率领剩下的350人埋伏在据点外的摩德河峡谷内。31日黎明前,皮特将火炮拖上一处高地后开始炮击据点。不出德韦特所料,英军压根儿没想到本来被赶出布隆方丹的布尔人胆敢如此深入来偷袭,顿时陷入混乱。英军指挥官布罗德伍德(Broadwood)准将情急之中不待查明敌情,便命令队伍在日出后向布隆方丹撤退。

由平民驾驶的大车首先出来了。这时一名叫伯纳姆(Burnham)的英军侦察兵在包围圈外发现了危险,便掏出一块红色的丝绸手帕在马上拼命地摇晃。可惜英军急急忙忙出发,没有配置前卫部队,平民又只顾赶快逃跑,错过了警报。伯纳姆则很快被布尔人发现俘获。

车队就这样排成长蛇阵走下河谷,迎头撞上德韦特的部队。布尔民兵勒令车夫们不得发声,否则会被射杀。紧跟在后面的英军不明就里,在一片“举起手来”的喝令声中,200多人糊里糊涂被缴了械。德韦特在他的回忆录中不免尖刻地形容“高举的双手好似一片森林”。这里的300多名布尔民兵俘虏了200名英军,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纷纷跑过来问德韦特:“我该把步枪放在哪儿,将军?这些马怎么办?”德韦特事后不无遗憾地写道:“如果我的人能够自己动动脑筋,把缴获的步枪直接扔到河岸下,战果本来可以更大些。”

现在罗德伍德总算发觉前面也有伏兵了,便命令全体转向到附近的小火车站寻找掩护。在枪林弹雨中,大车、公牛、大炮挤作一团,黑人车夫不是中弹身亡就是弃车逃命。英军果然训练有素,虽然场面看上去失控,其实建制不乱,边打边退,甚至还架起大炮反击。这里毕竟是英军的后方,附近一支3万人的部队紧急驰援,最近距离布尔民兵只有20英里(约32公里)之遥。德韦特绝不恋战见好就收,带着428名战俘、7门野战炮和117辆大车扬长而去。

此役英军还伤亡350人,布尔军的损失只有微不足道的3人,另有5人受伤。更糟糕的是,布隆方丹因失去洁净水源供应而加剧了痢疾和霍乱流行,所以桑纳之战又间接导致了2000名英军病亡。这场战斗的辉煌胜利没能阻止英军正面战场的势头,但是证明布尔军的新战术是非常有效的,它也是现代战争史上的第一场大规模游击战斗。

猎杀德韦特

虽然英军从理论上占领了两个布尔共和国全境,虽然大部分布尔民兵解甲归田,虽然所有人——上到议院的政客,下到伦敦的平头百姓都认为和平就要到来,但英军的实际控制可谓漏洞百出。除防备严密的城镇之外,在40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土地上依然有大约2.5万名布尔人继续战斗。以德韦特、博塔、德拉瑞为代表的指挥官们再也不会跟英国人正面对抗。他们神出鬼没,不断袭击英军脆弱的补给线和电报线路,令敌人防不胜防。

此刻罗伯茨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很棘手,同时采取两种应对手段。首先是釜底抽薪之计,在继续告诫民兵们上缴武器便可获得特赦的同时,于6月中旬发布了一道更为严厉和残酷的命令——战火终于烧到了平民的家中。其次则是军事压迫,整个6、7月间,英军全线压上,希望迫使布尔军向东不断退却至巴苏陀兰边境,再将其聚歼。

1900年7月,奥兰治政府、总统斯泰恩和大部分尚存的民兵在一处名为布兰德沃特盆地(Brandwater Basin)的地方集结。刚刚升任第10师师长的阿奇博尔德·亨特(Archibald Hunter)不愧是名“猎手”,一路追杀,竟然成功包围了这支大军。7月15日,德韦特将全军分为3队,各自突围。他自己带着总统、政府官员和1500名官兵从包围圈中溜了出去,剩下超过4000名民兵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们坚持到30日后投降。奥兰治民团仅剩的8000多人就这样又少了一半。

逃出生天的德韦特率领高机动性的乘骑步兵,在5万英军的围追堵截下,仍将打得风生水起。当几路英军合围他时,对地形了如指掌的德韦特最常用的手段就是首先朝一个方向前进,诱使一支英军跟着运动,从而掌握其兵力和部署情况,到了晚上,德韦特就会撤离阵地,从这支英军和其他尚未合拢的敌军的缝隙中跳出包围。有一次德韦特正在渡过瓦尔河时被敌人的骑兵追上,好在突然来了一阵风暴,他才勉勉强强摆脱困境。

11月初,德韦特和斯泰恩总统在道恩克拉尔(Doornkraal)农庄再次会合,现在他们身边只剩下不到800人了。两人在这次会晤中决定离开奥兰治,向西进入开普殖民地发动攻击。其优点有二:一来可以摆脱正在奥兰治穷追不舍的英军,在敌人军事力量空虚的大后方一展拳脚;二来可以试着煽动开普地区的布尔人反叛。就在他们做出这项战略决策的同时,英军也发现了游击队踪迹,尾随而来。如今英国人的作战技巧也越来越高明了。他们迅猛突击,打得游击队措手不及,进入农庄后英军还装上了刺刀。布尔民兵本质上就是一群农夫,枪法没得说,却从未接受过近战训练,面对寒光闪闪的刺刀,顿时丧失了勇气,举起白旗投降。但是德韦特竟然奇迹般地又跑了。两周后他卷土重来,再次开始袭击英军的前哨站。简直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啊!

1901年年初,德韦特率领3000人第二次入侵开普。气急败坏的基钦纳只好从德兰士瓦和奥兰治抽出1.4万人,组成12支机动部队赶到开普救急。当时大雨滂沱,德韦特的骑兵行动受到极大制约,而且也未能在当地征召到足够的新兵,因此没能取得预想中的战果,不得不遗憾地返回奥兰治。此后一年多时间里德韦特继续攻击运输车队,破坏铁路线,切断电报线路。从1900年7月开始,逼得英军前前后后发起3次大规模“猎杀德韦特行动”,都无功而返。这位游击大神一直坚持战斗,直到最后作为奥兰治政府代表在和平协议上签字。

德韦特成为布尔战争的英雄,还有专门纪念他的明信片

德韦特的弟弟皮特就没这么幸运了。他在1900年5月的一次战斗中被俘后向英国人投降。基钦纳将这位高价值的“投诚者”送到开普敦,以展示反游击战取得的战果。开普的布尔同胞对这位前游击英雄冷眼旁观。接着很多叛变的“布奸”公开向他们的兄弟们喊话,呼吁停止抵抗,避免国家和家人遭受更大的损失。从某种意义上看,他们的理由并非没有根据。布尔军事法庭将所有与英国人合作的叛徒判处死刑。有一个投降者来到德韦特的大营劝降,不料被鞭打一顿后遭直接射杀。英国人杀叛徒也毫不手软。参加了布尔军的吉迪恩·舍佩斯(Gideon Scheepers)被军事法庭认定为开普叛乱分子,以谋杀、纵火和虐待战俘罪判处死刑。谋杀和虐待姑且不论,就纵火这一条,只怕英军从总司令到列兵,几乎每个人都逃脱不了干系。

这时英军大大增加了对情报工作的重视。于是皮特转职为英军侦察兵,为昔日的死敌提供情报。这些叛徒和为英国人服务的黑人土著熟悉地形,知晓游击队的战术和习惯,往往带来致命的打击。德韦特对这样的行径深恶痛绝,却又无可奈何。他后来回忆道:“如果没有这些叛徒和黑人的话,无论如何战况也会有转机。”

游击战的艰苦绝非常人所能想象。游击队员们放弃了早期布尔军队依赖的大篷车,仅凭一人一骑、一枪一袋在大草原上驰骋。刚开始补给获得还比较方便,毕竟遍布奥兰治和德兰士瓦的布尔农场十分乐意为子弟兵提供帮助。

可是当英军采取焦土政策,并强迫布尔平民离开家园集中住进所谓的“难民营”后,游击队的生存环境愈来愈恶劣了。武器、弹药、服装都得不到补给,他们几乎到了衣不遮体的地步。雷茨在回忆录中写道:

我的外套破破烂烂,裤子满是破洞,更别提衬衫、内衣这些衣服了。夜间我只能披着破毛毯露宿……后来我找到一条装谷物的麻袋,便挖了个洞从头上套下来,然后在两个底角也各挖一个洞,可以伸出手臂。如此,一件颇过得去的大衣就做成了。大家一开始还取笑我,后来队伍再次路过一座谷场时,麻袋被一抢而空。我的大衣样式也流行起来。

如此窘境逼迫布尔人不得不从英军身上打主意。游击队抓获英军战俘后,一般会就地放掉(也没地方关押),不过俘虏离开前必须将武器和军服统统留下。布尔人甚至还从死人身上扒衣服。这种“野蛮”的行径令英军非常恼火,宣布只要捉住穿英军制服的布尔人,立即枪毙。到这个阶段,布尔民兵就连毛瑟枪也因缺乏弹药或损坏而不能使用了,只好捡英军的李-恩菲尔德步枪替代。布尔共和国没有签署《海牙公约》,所以民兵们在站岗放哨或无聊的时候喜欢在扁平的石头上打磨子弹头,直至磨穿钢弹外壳,将里面的铅弹芯暴露出来,从而变成极具杀伤力的“达姆弹”。达姆弹正是首先由英国在印度达姆兵工厂发明生产的,不过其太不人道而被国际禁止,英国也是禁用达姆弹的签约国。“现在是战争时期,上帝会原谅这种小事的。”布尔民兵会这样自我辩解。他们的上帝不在意“小小”的恶行,英国人却非常介意。只要在战俘口袋中搜出手工达姆弹,英军也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枪决。

物质上的匮乏倒还是其次,精神上的无望才是最可怕的。面对无比强大的敌人,这场看不到希望的战争还有坚守的意义吗?游击队不被消灭,即是胜利;正规军不能全胜,就是失败。布尔民兵只能将战争尽量拖延下去。如果运气好,可能等来国际变局,要么寄希望于英国不堪忍受巨大的损失而停战。这就是双方意志的血拼。

除了德韦特外,其他布尔军指挥官造成的麻烦也够英军头疼了。12月13日,德拉瑞和一名刚刚崭露头角的年轻指挥官扬·克里斯汀·史沫资(Jan Christian Smuts),在距离比勒陀利亚仅仅40英里(64公里)的诺伊吉加德特(Nooitgedacht)成功袭击了一支1500人的英军部队,毙伤敌军300多人,俘虏300多人,并缴获大量武器弹药和物资。

1900年12月,罗伯茨元帅受命返回英国,担任陆军总司令,将南非地区最高司令官的荣誉和烧杀抢掠的恶名一同交给了基钦纳。临行前,罗伯茨高调宣称布尔游击队只是小股“匪徒”,战争已经告一段落。1901年1月22日,维多利亚女王溘然长辞,享年82岁。这位伟大的女王总算及时收到战争“胜利”的消息,可以安然离世了。然而她万万想不到,布尔战争不仅远未了结,在后世历史学家看来更是成为大英帝国的国运分水岭,日不落帝国的太阳从此开始渐渐西沉。

德拉瑞将军是堑壕战的先驱,同时也是游击战的好手。能够将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战争形式运用得炉火纯青,也确实是军事天才了。1902年3月,就在战争快要结束的时候,德拉瑞击溃了一支由梅休因中将率领的英军。不论是阵地战还是运动战,这个略逊一筹的英军高官都是德拉瑞的手下败将。德拉瑞俘虏了受伤的梅休因,不顾部下的反对,将梅休因送到英军医院治疗。布尔军事法庭因放走了如此重要的战俘而差点判处德拉瑞有罪。好在梅休因保证不再重返战场,才使得法庭放了德拉瑞一马。在双方都杀红眼的时刻,德拉瑞还能有如此侠肝义胆,着实令人钦佩。战后德拉瑞投入政界。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布尔人内部对于是否应该起兵反叛而发生分裂。德拉瑞徘徊在两派之间,但很多支持德国的布尔人希望他站出来领导叛乱。1914年9月15日,德拉瑞乘坐的汽车因拒绝停车检查而遭到执勤警察射击。战争英雄竟然就这样不明不白身亡。此事件到底是意外还是阴谋,尚无定论


残忍的焦土政策和集中营

进入游击战阶段后,英军再按正规战的方式作战肯定是行不通的。因为压根儿就没有游击队会等着不动来正面硬碰,而且还找不到,找到了也追不上,追上了还容易溜走,溜走了就继续破坏,等英军赶到事发现场,布尔民兵又不见了。如此循环往复,就跟身上的虱子一样,打不胜打,烦不胜烦。对付游击队,不需要什么奇谋妙略,也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而是要用“科学”的方法来严密推算,用系统工程的思维来精密设计,当然还要用理性的决绝来冷酷实施。

基钦纳在“血色星期天”的表现证明他不一定是罗伯茨那样的天才战场指挥官,但他一开始从军就是从工程兵起家,既善于爆破,也长于建设,是优秀的参谋型将领。这种特质用来对付游击战正好“专业对口”。基钦纳的战略概括起来就三个词:破坏、封锁和扫荡。

早在1900年6月,罗伯茨元帅其实就已经下令烧毁布尔农庄。不过当时的破坏范围只限于给游击队提供支援或游击队员本人的农场。当这种手段还不足以遏制布尔游击队的猖獗活动后,基钦纳决定将范围扩大到英国军队经过地区的所有农场——无论是否与游击队有过关系。布尔人的牲畜被就地屠杀或夺走,存储粮食的仓库和房屋一焚了之。

英军的基层官兵十分享受这种不需要承担罪责的打砸抢运动。他们打劫不是为了利益,而是一种娱乐,比如砸烂家具,往贵重的钢琴上扔石头,甚至出现穿上女主人的衣服在废墟前面跳舞这样黑色荒诞的场景。的确,人性的恶在没有限制,乃至在受到高层鼓励的情况下,很容易传染、扩大。好在英国人还算是有底线的,一般不会杀害或强奸平民。出现个别枪杀黑人的情况,也送至军事法庭审判,并执行死刑。

这种无差别的釜底抽薪之策彻底断绝了布尔民兵的补给渠道、情报来源和休整基地,使之如孤魂野鬼一样在大草原上永不停息地流浪,再无安身之地。在这片诅咒之地上,有3万多个农场被焚毁,360万头牲畜被宰杀。高效率的英军一天甚至能干掉10多座受害目标。反之,布尔游击队在“捉迷藏”的间隙也忙着放火,不过是那些投降者的农庄。双方都下狠手,布尔人的经济遭到系统性毁灭打击,普通老百姓的抵抗意志被大幅削弱,真是一箭三雕的缺德毒计啊!

集中营内一位营养不良、濒临死亡的布尔儿童

毁了农场还不算,人也得控制起来。英国人将大量被俘或投降的布尔民兵直接送到位于印度、百慕大、锡兰等地的海外战俘营关押,以绝后患。留在家园的非战斗人员——也只剩下老人、妇女和儿童了——失去了最基本的生存资料,若置之不理一定会导致人道灾难。英国好歹还是以文明人自居,表面工作还得做,便建立了50多座难民营容纳这些布尔难民。这些所谓的“难民营”后来有个更加臭名昭著的名称——集中营。据统计,集中营先后关押了13.6万布尔平民和8万在农场工作的黑人。那里生活条件恶劣,物资短缺,疾病流行,死亡率极高。至战争结束,共有4177名妇女、22074名16岁以下儿童和1676名男子(主要是老人)死亡。布尔共和国在战前一共也才40多万人口,如今一下子就失去2万多儿童,已经到了灭种的边缘。没有证据显示这是英国人有意为之,只是他们懒得管理,任由布尔人自生自灭罢了。当然这丝毫不能减轻基钦纳的罪过。

基钦纳的第二招就是“封锁”。碉堡和铁丝网无疑是黄金搭档。早期碉堡简直是精品工程:用巨石修筑,上下多层,四面形成棱堡结构,配有机枪。如此坚固、火力强劲的碉堡好则好矣,但的确太贵,修建速度也很慢。对于高级工程师基钦纳而言,显然费效比太高,于是主持研发了二代降级产品。

要取得封锁成果,仅仅在战略要点或铁路线关键节点修筑碉堡是没有意义的,必须大量建造,形成网络体系,才可能最大程度限制游击队运动。只要布尔人“游”不动,就“击”不起来,最后必然“战”败。


新式碉堡看上去就简陋多了。主体结构为圆柱形,采用瓦伦钢板搭建,侧面留有射击孔,屋顶为铁皮,四面垒砌石块。这种冬冷夏热、不舒适不耐用的碉堡,便宜自不必说,经过训练的施工队可以在一天内完成建造,可谓多快好省。碉堡外还有一圈壕沟和陷阱提供额外防护,间距最近还不到1公里,之间亦用铁丝网连接,上面挂满了容易发出噪音的铁罐。每个碉堡编制为7人,其中1人为低级士官。看起来人少,不过布尔游击队没有重武器,步枪子弹很难伤及碉堡内的英军,而且一旦引发战斗吸住游击队,周围英军可以迅速增援,正中基钦纳下怀。因此布尔军很少强攻碉堡,而是采取从碉堡之间剪断铁丝网的方式穿过封锁线。于是英军又大量招募黑人担任巡逻队,他们自己则躲在安全的掩体后面百无聊赖。


基钦纳主持构建的碉堡网(1901年6月—1902年5月),总计近8000座碉堡形成约6000公里长的碉堡网络,超过5万名官兵在里面驻防。


一俟封锁网建成,基钦纳便组织1.4万人的机动部队和58门火炮开始大规模扫荡。这一次行动不是靠迅猛突击或快速包围,而是耐心和细致。占绝对优势兵力的英军一边放火,一边前进,一片区域一片区域地清理,将游击队步步紧逼到碉堡和铁丝网附近,企图把他们变成瓮中之鳖。由于布尔人的超高机动性,传统步兵的用处已经不大了,乘骑步兵开始成为此阶段的主角,更多善于骑马的海外殖民地士兵和南非本地志愿兵发挥了关键性作用。

英军以铁路线为轴,向梳子一样将德兰士瓦清理了一遍,直到纳塔尔边界。一些侥幸逃出包围圈和封锁线的布尔游击队员则呆呆地望着原本生机勃勃的草原变成一片焦土,家人不知所踪,然而他们来不及过多伤心,因为冬天就要来临,必须尽快补充食物、衣被和弹药。与此同时,很多人都在思索,还要不要再这样打下去。

第二次布尔战争是一场现代“全民战争”或“总体战”。倾全国之力固然可以大大提升军事实力,但也会扩大战争规模,将平民拖入战争深渊。小国对抗大国,使用“全民战争”不是为了取得绝对意义上的胜利,而是让敌国在核算收益成本后自行退出。可是英国之所以要将战争打到底,不仅仅是为了利益,还为了维持整个帝国体系。这种情况下,缺少战略纵深、人口规模小、没有军事同盟、等不来国际变局的布尔人,必败无疑。他们越坚持战斗,损失就越大,就越得不偿失。因此从已知结果判断,布尔人的明智选择应该是“停战”。

当然笔者绝非宣扬投降主义,恰恰相反,历史一再证明“全民战争”是以弱胜强的法宝,尤其是对于各个方面都是“大国”的国家而言,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会获胜。

史沫资的远征

经历了近一年的游击战争,面对巨大的损失,布尔领袖们也开始动摇了。就算勇敢的民兵们能够忍饥挨饿,穿着乞丐一样的衣服坚持战斗,他们却不能无视家园被毁和所爱的人遭受苦难。德兰士瓦政府官员们流露出停止抵抗的念头,却遭到奥兰治总统斯泰恩的强烈反对,德韦特、德拉瑞、博塔等一批悍将也说服了德兰士瓦代理总统伯格不要放弃,定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为了破解步步紧逼的英军攻势,1901年6月,布尔领导人决定再次对英军自以为安全的大后方发起主动进攻,以吸引基钦纳将注意力从北方战线转移到南部,缓解活跃在德兰士瓦和奥兰治的游击队的压力。博塔负责入侵纳塔尔和祖鲁地,而攻击更遥远的开普殖民地的任务交给了一位年轻的律师。之前布尔军曾多次入侵开普,企图鼓动当地布尔人起义,但并不成功。多支游击队最终被英军消灭,就连德韦特也无功而返,仅以身免。可是史沫资信心满满,在这次本来毫无希望的、几乎自杀性的行动中大发神威,出人意料地给予英军沉重打击。

扬·史沫资于1870年生于开普殖民地内的一座传统布尔农场,此时才刚刚31岁。少年时代的史沫资成绩非常优异,并获得奖学金进入剑桥大学学习法律。毕业后本来有机会留在英国,不过他还是决定回南非发展自己的事业。战前史沫资正担任德兰士瓦检察官一职,后协助克鲁格总统处理宣传、外交、后勤、联络等工作,其实就是政府高级文官,坐在办公桌后面才符合他的原设。然而人才就是人才,史沫资拿起步枪,骑上骏马,表现同样出色,在游击战阶段更是屡建战功,这才被委以重任。他之后那种深入虎穴、千里奔袭的狠劲,简直就是南非版弃笔从戎的班固啊!

虽然史沫资的正式头衔中有“将军”二字,其实远征开普的兵力只有区区350人(另有数目不详的黑人仆从)。由于这是长途无后方行动,机动性是关键,因此史沫资彻底放弃了轮式大篷车,每人除战马外,另配有一匹驮马,其全部作战、生存物资都由驮马携带。

7月中旬,史沫资游击队在摆脱奥兰治英军的围追堵截后跨过瓦尔河,8月底抵达开普殖民地边境线。虽然他们多次成功穿越封锁线,但也损失了约10%的战斗力和几十匹战马。此时英军已经控制了奥兰治河上的所有主要渡口,史沫资只好在巴苏陀人(Basotho)的地盘上过河。鉴于布尔人都是种族主义者,顽固维持奴隶制度,所以一般而言,南非黑人对布尔人均持敌视态度,尽管另一方的英国也就好那么一点点。9月3日,史沫资渡河过程中遭遇拿着长矛和老式步枪的巴苏陀人的攻击,伤亡10人后才勉勉强强脱离战场。不管怎样,游击队总算进入东开普境内了。

随着布尔民兵入侵的消息传开,开普所有主要干道和铁路沿线都被英军严密控制,机动追击部队也组建起来,四处搜寻,一有史沫资的动向就蜂拥而至,誓将其一网打尽。这位身处绝境的布尔将军可谓险情不断。一次他和其他3名队员突前侦察时与英军巡逻队不期而遇,战斗后仅史沫资一人生还。在风暴山地区,游击队已经被包围,万幸当地一个农场主指点他们通过一处偏僻陡峭的山口才顺利大逃亡。他们有时在晚上行动,一天可行军30—40英里(48—64公里),只有确信周围暂时没有英军靠近后,才敢抓紧时间休息。此时南非虽已入春,不过气候仍然严寒,不时还有冷雨滂沱,道路泥泞不堪,令游击队员苦不堪言。

史沫资手上没有足够的药品,那些在战斗中受伤的战士要么咬紧牙关跟着队伍,要么只能留给英国人去俘虏。至少英军还具有人道主义精神,不会见死不救。年轻的丹尼斯·雷茨也参加了这次远征行动,在其回忆录中记录了战斗之艰苦。

史沫资渡过奥兰治河后,英军重新调整了部署。主要由殖民地部队组成的追击兵团在格雷厄姆·戈林奇(Graham Gorringe)中校的指挥下紧追不舍;道格拉斯·黑格(Douglas Haig)中校的第17枪骑兵团从风暴山乘火车,在9月15日抵达塔卡斯塔德镇(Tarkastad),沿埃兰兹河(Elands River)设置了长达9英里(14.5公里)的防线,就等着史沫资撞南墙。骑兵团以中队为单位,散布在游击队可能渡河的点附近,其中C中队驻防在莫德方丹农场(Modderfontein Farm),指挥官是桑德曼(Sandeman)上尉。

春雨一直断断续续地下,到17日清晨,莫德方丹农场大雾弥漫,能见度极差。桑德曼派出两支侦察队进入附近的小山中,试图搜寻游击队的踪迹,一无所获。与此同时,布尔人的侦察小队碰巧从另一方向逼近农场。一个当地的年轻人扬·科泽尔(Jan Coetzer)匆匆忙忙拦住民兵,警告他们英军就在附近。侦察队立刻回去向史沫资报告险情。史沫资原本想故技重施,趁着还未被发现,就近强渡埃兰兹河,可是他思索片刻后收回命令。雷茨听见他说:“如果拿不到那些马和弹药补给,我们就完蛋了!”

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攻击时机。长时间行军和战斗导致史沫资手下只剩250人了。大家人困马乏,伤病累累,甚至不少人的马都死了,只能徒步。不过史沫资也有优势,就是桑德曼上尉暂时丝毫没有发觉敌人已经逼近,正好打个措手不及。于是布尔人分成了4支小队,其中3支由状态最好的民兵组成,每队15—20人,负责进攻;史沫资本人率领剩下的民兵——除伤兵外,能直接作战的约有60人——跟在后面,根据战况随时提供支援。

午后,桑德曼又派出一支巡逻队。英军现在极为谨慎,桑德曼也没有任何侥幸心理,一直保持高度警惕。巡逻队在途中看见有一群穿着英军制服的人马从一片灌木丛出来。队长拉塞尔(Russell)少尉立刻高呼:“不要开火,我们是第17枪骑兵团的。”

对方二话不说,举起步枪就一阵猛射。英军顿时倒下一大片,剩下的人纷纷掉头逃命。布尔民兵也跳下马,扔下手中锈迹斑斑的步枪,从尸体上捡起李-恩菲尔德步枪和子弹带,然后又迅速上马追击。这种事情并非首次发生。虽然布尔民兵只是为了穿一件完好的衣服,未必有意冒充英军而偷袭占便宜,却显然违背了当时西方普遍接受的战争准则。好些英军中的非正规部队吃了亏或听说了传闻后比较冲动,只要看到对面来人,即使是穿着英军制服,也抢先开枪,这又导致很多误伤事件。所以拉塞尔少尉才首先自报家门,不巧碰上了真敌人。深受其害的英军对此极为厌恶,抓住这样的布尔民兵格杀勿论。

布尔民兵一口气追到了英军大营跟前,就像捅了一个蜂窝,里面的英军乱哄哄跑出帐篷。军官大声下达命令,士兵们各自散开寻找隐蔽位置开始反击。这是一次近距离的枪战,双方都不缺乏勇气,只是布尔人的战斗经验和作战技巧更胜一筹。

雷茨在战斗中发现数十米外有个英军中尉两次从掩体中站起来朝他开枪,但都射失无果。雷茨已经是久经战阵的老手了,早就看出中尉的意图,在其第二次开枪时,也立马开火。英军子弹擦着他的太阳穴而过的同时,对面的中尉应声倒地,不久又满脸鲜血地站起来继续瞄准。雷茨一瞬间犹豫该怎么办,另一个民兵旋即一枪击中中尉的头。事后雷茨才知道此人叫谢里丹(Sheridan),是丘吉尔的一位表亲。

这时游击队突然发现有一支英军从北面过来。史沫资不知道他们是追击部队的先锋,还是不明就里的小股英军,最后决定冒险继续攻击莫德方丹农场。好在他们是第17枪骑兵团A中队的巡逻兵,听到枪声后从邻近的驻地赶过来查看情况而已,不是大规模部队。

防御雷茨小队的那一部分英军渐渐力不能支,只剩下不到15个人还在战斗。布尔民兵彼此简单商量了一下后,一人突然发出信号,所有人一拥而上。英军没想到敌人如此不要命,猝不及防下全体投降。这次急促突击非常迅速,双方都没来得及开枪就结束了。前文多次描述了布尔民兵并不善于,乃至有意回避近战。这个弱点导致一旦英军成功逼近,他们很可能不顾大局,放弃阵地后撤;而现在的游击队员们显然已经脱胎换骨,在保持高超战斗力的同时,其战斗意志更加决绝。从这里开始,笔者就应该摒弃听起来很弱的“民兵”一词,把“Commando”直译为“突击队员”了。他们是真正的精英战士。


营地内其他防御者还没来得及明白情况,就看见一大群布尔人从身后冲进营地,顿时作鸟兽散。一些人逃进附近的荆棘树林,另一些人直接扔掉武器投降。战斗似乎应该结束了。不过桑德曼和少数几个战友仍躲在牛栏后面,在游击队的交叉火力下继续负隅顽抗,到下午1点左右才终于投降。C中队除一小部分突围,大部分营地的幸存者都成为俘虏。A中队的巡逻队人数很少,只得远远开了几枪后就匆匆返回呼叫增援。

这场战斗持续不到1小时,算是非常迅速了,但英军大部队肯定很快就会赶来,所以留给突击队员打扫战场的时间依然很紧张。他们洗劫了英军营地,拿走一切能带走的物资。雷茨在英军俘虏中发现一位受伤中尉——乔治·维维安(George Vivian,第4代维维安男爵)。他特意指着一间小帐篷,建议雷茨到里面搜搜。雷茨此时还穿着自己发明的滑稽麻袋衣,一点儿也没犹豫,立即冲进帐篷,出来后已换了身崭新的行头。这当然不是维维安贪生怕死,故意资敌,而是勇士对勇士的惺惺相惜吧。40多年后雷茨担任南非驻英国高级专员时,有一位神秘的客人来拜访他。客人的礼物是一支破旧的毛瑟枪,枪托上还刻着雷茨的名字,正是当年他在埃兰兹河丢弃的武器。原来客人就是维维安男爵。战争固然残酷,敌对双方的绅士风度依然不减,倒也平添一丝难得的温馨。

雷茨还根据长途奔袭的经验,配置出一骡一马最优组合:选择一头健壮的骡子为坐骑,一匹敏捷的矮种马在战斗中使用。此役游击队一共缴获了300多头骡子和马匹,大量弹药食物,还有山炮和机枪各一。可惜火炮实在没法带。好在有个突击队员之前服役于德兰士瓦炮兵部队,这才有能力将这门炮就地破坏。史沫资舍不得宝贵的机枪,还是想方设法拖着走,不过这家伙又大又重,严重拖累了行军速度,所以不久就被布尔人扔进河里去了。游击队撤退前,还一把火烧光了英军营地。俘虏缴械后原地获释,当然他们身上簇新的制服统统换到了突击队员身上。史料上没有记载布尔人是否脱下了英军的内衣裤,如果果真如此,在大火熊熊的营地旁边有一群裸体英国人,捂住私处瑟瑟发抖,倒是莫名……

黑格中校带领两个中队的枪骑兵赶到时,史沫资一行早就消失在附近的群山中。C中队的6名军官全部中弹,其中4人阵亡,只有桑德曼和维维安活了下来,另有34人死亡,29人受伤。布尔方仅阵亡1人,伤6人。

史沫资在接下来的数月间继续向开普腹地深入,到1902年4月,最远抵达到大西洋海岸边的铜矿镇奥基普(Okiep),逼得殖民地政府不得不宣布戒严。自从1901年7月出发以来,游击队转战数千公里,作战几十次,给敌人造成的损失远远高于自身。然而令史沫资失望的是,尽管一路上有一些人愿意加入游击队,沿途农场也慷慨地给予游击队帮助和补给,但期望中的大起义没有发生。大部分开普布尔裔人相信共和国已经失败,不可能再翻盘了。英国人也克制住情绪,未在自己的殖民地上斗狠,没有出现奥兰治和德兰士瓦境内的滚滚浓烟。

消耗战再这样打下去双方都受不了了,和谈的愿望渐渐浮出水面。

苦涩的终点

既然谁都无法独吞南非,那么为了保障白人能够分享利益,就必须达成一揽子解决方案。其实早在1901年2月,路易斯·博塔就和基钦纳在米德堡接触谈判,不过当时分歧实在太大,各不相让,最后无疾而终。此后双方断断续续保持沟通,到1902年4月11日,英国和布尔共和国代表在比勒陀利亚以南的弗里尼欣(Vereeniging)开始进行旨在签署正式和平协议的谈判。同一天,在西德兰士瓦的鲁伊瓦尔(Rooiwal)也发生了一次战斗,共有300多人在和平来临前伤亡。庆幸的是,这也是第二次布尔战争中的最后一战。

谈判总得有代表吧。英国方面还是很有诚意的,除了军方的基钦纳之外,还把南非高级专员、开普殖民地前总督阿尔弗雷德·米尔纳(Alfred Milner)安排进来。这显然是将早已不复存在的德兰士瓦和奥兰治看作两个仍有独立主权的政治实体。英方希望这场谈判不仅仅让布尔民团在军事意义上投降,还要得到彻底解决所有问题的政治方案。布尔方就尴尬了,除了流亡海外的政治领袖外,诸多还在战斗的民团指挥官正散布在广阔的南非草原上,把这些人集中起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基钦纳明确拒绝海外布尔人参与和谈,但允许其他代表利用英军控制的电报线路沟通联络,并搭乘火车——免费的——前来弗里尼欣会场,就连远在西开普的史沫资也及时赶到。

作为代表,史沫资有权带助手和勤务兵各一名参会。他挑选雷茨跟随,并让其选择身份。年轻人还是太单纯,勤务兵雷茨最后只能坐在敞篷车皮里和行李待在一起,而走运的助手则舒舒服服坐在头等车厢里享福。英军那边也闹过不少笑话。德韦特通过一个检查站时,还没来得及拿出通行证就被英军扣留了——幸福来得太突然,头号匪首居然自投罗网。请读者放心,这里没有任何阴谋或陷阱。基钦纳保证所有参与和谈代表的安全,明令禁止英军对其攻击或羁押。看过证件后,哨所才不情不愿地放走了德韦特。

最后布尔共和国60名代表如数安全抵达弗里尼欣,全体布尔人民的命运就掌握在他们手中。其中奥兰治和德兰士瓦各30名,政治领袖,如奥兰治总统斯泰恩和德兰士瓦代理总统伯格不算作正式代表。

能够左右风向的还是几个战功卓著的将领,如博塔、德韦特、德拉瑞等,两位总统也有很大的影响力。一开始布尔人提出的条件依然是维持独立,同3年前克鲁格总统拒绝英国的提议别无二样。这种罔顾共和国已经被占领的事实而提出的非分要求令基钦纳十分震惊,表示无条件投降是谈判基础。

正式和谈前,德韦特通过电报同自己的突击队员们商议,结果绝大多数人都坚持独立。于是他表示要忠于官兵的决定,要继续战斗下去。军人就是一根筋,不会妥协。眼看谈判还没开始就有夭折的危险,律师出身的史沫资辩称道,谈判代表并非突击队员的简单传声筒,而是要争取全体布尔人民的最大利益,因此应该遵循自己的判断,自由表达观点。此番话于情于理都无懈可击,这才打消了德韦特的顾虑。

代表德兰士瓦的博塔、史沫资、伯格等人倾向于恢复和平,而来自奥兰治的德韦特、斯泰恩等希望坚持抵抗,德拉瑞则在两者之间摇摆不定。不过斯泰恩当时重病在身,因此其影响力并不大。读者可能会奇怪,在战争初期,德兰士瓦民兵的战斗意志远远大于奥兰治,为何此时却又不及呢?这恰恰是因为英军对最坚决的德兰士瓦采取了最严酷的破坏。即使是没有任何后援的史沫资游击队的状况,也比德兰士瓦的战友们要好。雷茨震惊地看到与会的德兰士瓦同胞个个衣衫褴褛,因缺乏食物和食盐而严重营养不良,浑身都是脓疮。家破人亡的德兰士瓦人再也无法承受战争损失了。面对强大敌人的压迫,高傲的头颅有时也不得不低下。

布尔代表内部讨论十分激烈,一直持续到5月18日,最后选定博塔、德拉瑞、德韦特、史沫资和赫尔佐格(Hertzog)——一位战前的法官,组成5人委员会,前往比勒陀利亚与英方商讨具体条款。

1901年2月28日米德堡谈判合影。前排由左至右为:德韦特、博塔、基钦纳、伊恩·汉密尔顿


英国方面,基钦纳和米尔纳的态度也很有趣。一般而言军人是比较强硬的,可是基钦纳希望尽快达成协议。这两年多的战争令人心力交瘁,围剿游击队、修碉堡、烧农庄这些事情不仅没有荣誉可言,还招来一身骂名。况且他已被任命为印度英军总司令,一旦南非这摊子烂事结束就能走马上任了。文官米尔纳同罗德斯一样,当年也是布尔战争的推手,可以说就是始作俑者之一。他的如意算盘是尽量拖延谈判,随着英军在战场上的优势越来越大,就能制订对战后大南非政府更为有利的条款。毫无疑问,他将是这个新政府的首脑。

从5月19日至28日,双方谈判涉及方方面面的内容。布尔人提出将兰德金矿割让给英国。之所以祸起战乱,不就是为了钱嘛,布尔人宁可一无所有也要保住独立主权,然而世界霸主怎么会被这些小钱钱收买呢?米尔纳强硬要求布尔民兵立即全体放下武器投降,承认英王爱德华七世为其合法君主。此外英国开出的价码还是相当优厚的:英国将确保所有布尔人的人身自由和财产所有权;荷兰语和英语可以在学校中同等讲授;一旦时机成熟就允许布尔人自治;没有战争赔款,英国反而捐赠300万英镑[16]帮助重建家园,并提供大致相同数额的无息贷款以及更庞大的低息贷款;所有战俘和仍在战场上的布尔民兵(来自开普和纳塔尔殖民地的所谓“叛军”除外)只要宣誓效忠,便可立即获得大赦。

在布尔代表的强烈坚持下,米尔纳还做出了最重要的一项让步:奥兰治和德兰士瓦的黑人及其他有色人种不享有投票权,直至代议制政府出现——事实上该政府从未实现,所以非白人的合法政治权利也就无从谈起。

即便谈到这个地步,顽固的布尔人还是不肯就范。求和心切的基钦纳又一次将史沫资单独约出来谈心。他认为反战的自由党将在两年后的大选中上台,届时新政府很有可能会修改条约中布尔人反对的条款。这是英国方面首次,也是唯一一次暗示在不远的将来,布尔人便可能重获独立。

史沫资和赫尔佐格发挥专业优势,根据上述内容,与米尔纳一同起草了合约蓝本,随后返回弗里尼欣。英方要求在5月31日午夜之前,布尔代表团必须就合约全本表态:接受或者拒绝,其内容不得再做任何修改。

布尔代表们又开始了彻夜辩论,开大会的同时,数个小会也在同时进行,每个人都在全力说服别人接受自己的意见。博塔和德拉瑞还私下进入德韦特的帐篷同其密谈。

1902年5月31日下午,代表团正式投票。60票中,54票同意,6票反对。即便是在最后一刻还争辩要继续战斗的德韦特也选择了接受协议。当夜布尔代表赶到比勒陀利亚,在最后期限结束1小时前,签下了名字。基钦纳十分高兴,说:“现在我们又是朋友了。”布尔人却说:“我们正站在共和国的坟墓上。”

此刻仍有21256名武装布尔人,其中德兰士瓦有11666人,6455人在奥兰治,还有远在开普的3635人。民兵们朝向天空发射了所有子弹,砸碎步枪枪托,忧伤地扔掉损坏的武器,这才不情不愿地在发誓遵守和平条约的保证书上签署自己的名字。很多人在投降时痛哭失声。当史沫资向人群演讲时,有人高喊:“扬·史沫资,你背叛了我们。”还有些人,其中就包括雷茨和他的父亲,交出了武器,但拒绝签字,就算被流放海外也不愿屈服。

对所有人而言这都是一个苦涩的结局,但不管怎样,布尔战争——旧帝国的最后一场战争,也是更加残酷的新世纪战争的开篇——终于结束了!布尔人虽败犹荣。作为战士,他们的精神坚不可摧,荣耀毫不褪色。

谁是胜利者

这场战争带来的损失是惊人的。英国方面前后有45万人参战,有高达10万以上的伤亡,其中死亡2.2万人(6000人在战斗中阵亡,1.6万人因伤不治或因病死亡);50万匹战马损失了33.5万匹,这还不包括驴子和骡子;总军费支出2.2亿英镑。布尔民团先后有8.8万人投入战斗,包括2100名外国志愿者和1.3万名开普和纳塔尔反叛军,共损失7000人。战损看上去比英国低,可是布尔人的未来几乎就要断绝了。布尔平民死亡2.8万人,绝大部分是关押在集中营的妇女和儿童;3万处房舍被摧毁;数百万头牲畜被掠夺或杀死。当那些游击队员和战俘签下保证书,回到家园后,发现自己一无所有。妻子、年幼子女不见踪迹,每个家庭都有丧亲之痛。

南非高级专员兼任德兰士瓦和奥兰治双料总督的米尔纳,不遗余力地进行重建工作,旨在恢复满目疮痍的南非经济。布尔农场和房舍逐渐又出现在草原上;铁路、桥梁得到修复;新式农业技术从本土引进,农牧业产量大幅提高;南非4个殖民地间的关税壁垒得以打破,建立经济一体化;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兰德金矿再次开工。不得不承认英国在治理庞大而又遥远的海外殖民地上确实有一套,这些措施很快就取得了良好效果,英国人和布尔人的关系也有所缓和。

《弗里尼欣条约》解决了白人之间的问题,下面就该联合起来控制黑人了。据20世纪初的人口统计,南非有英裔36.8万人,布尔裔49.6万人,而黑人就有349万人,这还不算其他有色人种(印度裔、华裔、马来裔等)。南非是白人的南非,这一点英国人和布尔人倒是难得的意见一致。

1904年,博塔、史沫资、德拉瑞等人在德兰士瓦成立了“人民党”,不久德韦特和赫尔佐格在奥兰治成立了“奥兰治统一党”。其成立之初的主要目的是反对殖民政府为缓解劳工不足而从中国引进华工。“华工问题”所引发的“种族危机”深刻影响了南非和英国的政局。作为顽固的种族主义者,布尔人借机在南非大搞种族歧视。1906年12月德兰士瓦按自治宪法提前举行大选,在非白人无选举权的情况下,人民党当选,博塔任总理。次年7月,布尔人也控制了奥兰治政府。这两块殖民地不到5年时间就在省一级层面上实现布尔人自治。最后就连开普殖民政府的总理也成了布尔人。南非4个英属殖民地,除纳塔尔外全部成为布尔人的政治势力范围。他们打仗是一把好手,想不到玩政治也很拿手。

1908年,出于政治和经济上的考量,英国政府决定将4个殖民地联合起来,组成统一的“南非联邦”,并在德班召开国民会议制定联邦宪法。所谓“国民”当然不包括人口比例已接近80%的有色人种,全部代表都是白人。

会议的中心议题是选举权,存在4种不同意见。极少数人主张不分种族实行普选,但要有财产数额和文化水平的限制。第二种方案是白人普选,有色人种通过“文明测试”后授予选举权。布尔人的观点则是绝对白人普选权,一点空间都不给其他肤色人种。最后一种是“和稀泥”方案,就是各殖民地保持现状。

国民会议将辩论结果交给英国政府仲裁。基钦纳当年果然有政治眼光,并没有骗史沫资,此时正是自由党组阁。该党的目标是建立一个“统一、自治、亲英的南非”,所以必须得到布尔人的合作,于是同意了“和稀泥”方案,企图都不得罪。然而按照开普殖民地的原选举法,有色人种只有选举权,没有被选举权,而且白人议会只要三分之二通过,就能随时剥夺他们的选举权。考虑到布尔政党已经占有优势,有色人种拥有的少得可怜的政治权利反而倒退了。

1910年5月31日,南非联邦正式成立。同时德兰士瓦和奥兰治的布尔政党也联合起来成立了“南非党”,党首依然是博塔。同年9月,南非第一次大选,南非党获得议会109席中的67席,英裔的联邦党获37席,此外获得5席的南非工党支持南非党组阁。博塔担任联邦第一任责任内阁总理,史沫资、德韦特、赫尔佐格这些战争英雄纷纷成为政府部长。历史就是这样讽刺。当初布尔人冒着亡国灭种的风险同英国死磕,不料反而通过选票掌握了整个南非。

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南非联邦一口气设置了3个首都:开普敦为立法首都,议会所在地;行政首都位于比勒陀利亚;司法首都布隆方丹,设有最高法院。法院相对独立,倒还不太麻烦,政府官员和议员们却得频繁在两地奔波。这套“一国三都”的体制尽管很不高效,但直到现在都愣改不过来。历史的惯性就是这么强大。

转眼又过了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面对欧陆战场厮杀正酣、英国无暇他顾的天赐良机,狭隘的布尔民族主义思潮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以德韦特和赫尔佐格为代表的“分离派”希望借此彻底将英国人赶出南非。博塔和史沫资则是“和解派”领袖,认为必须利用英国的资金、人才、技术和设备才能令南非有更好的发展。

1914年9月,南非对德国宣战。10月,德韦特发动叛乱,企图推翻博塔政府;12月,叛乱被镇压。处理完内部事务后,1915年史沫资率领6万大军攻入德属西南非洲。此外南非军队还在德属西非、埃及和欧洲为协约国作战。显然南非选对了阵营,大战后作为战胜国参加了巴黎和会。将时间尺度放大到20年来评判,也许布尔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布尔人的的确确是非常优秀的民族。他们坚韧、忠诚、吃苦耐劳、信守诺言且重视荣誉,具备很多难能可贵的品质。他们不仅是天生的战士,也是出色的建设者,后来愣是在几乎被全世界制裁的情况下将南非建设成发达国家,工业、科技、军事实力不仅在非洲,就是全世界排名也遥遥领先,还差一点就造出核武器。

站在反殖民主义,反帝国主义的立场看,布尔人无疑是正义的一方。追求国家独立、民族自由也是那个年代中国革命运动的主题和目标。可以说自强不息的布尔人是深受帝国主义压迫的人奋战的精神榜样和军事指导。

以传统标准分析,英国无疑也是胜利者。整个南非连为一体后,几乎就要同北方的英国殖民地会师,控制整个非洲东海岸了,如果再配合印度和澳大利亚,印度洋自然也是英国人的禁脔。然而这就是帝国的极限。此后扩张的收益将弥补不了维持领地的支出,英国不得不逐渐将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以及南非交给当地白人管理。大英帝国同历史上所有强大的帝国一样,也必然经历由盛转衰的过程。布尔战争和维多利亚女王逝世,共同成为这样的标志性转折点。


第二次布尔战争流程图


  • 1. 1899年10月:经过多年紧张局势后,德兰士瓦共和国对集结在南非的英国军队首先发起攻击。朱伯特率领布尔军主力穿越郎峡山口,直抵纳塔尔。他扫除了纳塔尔北部的英军后,包围了莱迪史密斯。布尔军也同时威胁到盛产钻石的西部城镇金伯利、开普殖民地北部地区和铁路枢纽马弗京。布尔军在战争第一阶段发挥出色,控制了局面。
  • 2. 1900年2月15日:英军在开普地区北部同布尔军进行了激烈的战斗,成功地解了金伯利之围,随后挥师挺进两个布尔共和国。1900年3月,英军攻陷奥兰治首都布隆方丹,同年6月占领德兰士瓦首都比勒陀利亚。至此战争第二阶段,也就是传统模式下的战争结束。布尔人继续以游击战形式反抗英国。
  • 3. 1900年2月27日:一系列激烈的战斗后,布勒将军终于解除了莱迪史密斯的包围。布尔残余部队被驱逐出纳塔尔地区。
  • 4. 1900年中期:布尔游击队指挥官,如活跃在奥兰治的克里斯蒂安·鲁道夫·德韦特、西德兰士瓦的德拉瑞和北德兰士瓦的路易斯·博塔,开始在远离主要城镇和铁路线的农村地区向英国统治者发起挑战。英军不得不采用新的战略战术来对付这种新战争形态。
  • 5. 1900年11月6日:德韦特指挥的游击队灵活机动,勇猛顽强,多次渗透英军后方破坏。
  • 6. 1901年9月:英国军队在南非大草原上建设了大批碉堡,并摧毁布尔人农庄以断绝敌军补给。布尔人损失惨重,决定深入英国统治区,主动发起新一轮攻击。扬·克里斯汀·史沫资率领一支乘骑民兵从德兰士瓦出发,一路由北向南横扫,进入开普殖民地。
  • 7. 1901年9月17日:史沫资不断与前来拦截的英军作战,在莫德方丹农场(埃兰兹河)击败了第17枪骑兵团的分遣队,随后抵达并包围了位于西开普的奥基普。1902年4月26日,他接到命令,前往弗里尼欣参加和平谈判。5月31日,英布双方签署协议,第二次布尔战争结束。

布尔战争大事记
  • 165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开普建立船只补给点
  • 1795年:英国从荷兰手中夺走开普
  • 1820年:首批4000名英国移民抵达开普
  • 1836年:大迁徙运动开始
  • 1838年:布尔人在血河之战中击败祖鲁大军
  • 1840年:纳塔利亚共和国建立
  • 1843年:英国吞并纳塔尔
  • 1852年:根据《桑德河协定》,英国承认德兰士瓦共和国独立
  • 1854年:英国承认奥兰治自由邦独立
  • 1867年:奥兰治河畔发现钻石,随后引发钻石潮
  • 1877年:英国吞并德兰士瓦
  • 1879年:祖鲁战争爆发
  • 1月22日:伊散德尔瓦纳之战
  • 1月22日夜—23日:罗克渡口之战
  • 7月4日:乌伦迪之战(1887年:英国吞并祖鲁王国,随后并入纳塔尔殖民地)
  • 1880—1881年:第一次布尔战争
  • 1880年12月20日:布鲁克霍斯普鲁特之战
  • 1881年1月28日:郎峡之战
  • 2月8日:因戈戈之战
  • 2月26日—27日:马尤巴之战
  • 8月3日:英国和德兰士瓦签订《比勒陀利亚协定》,德兰士瓦独立
  • 1886年:发现兰德金矿,引发淘金热
  • 1895年12月19日—1896年1月6日:詹姆森袭击事件
  • 1899—1902年:第二次布尔战争
  • 1899年5月31日—6月5日:布隆方丹会议
  • 9月27日:德兰士瓦和奥兰治开始征召民兵
  • 10月9日:克鲁格总统向英国发出最后通牒
  • 10月11日:最后通牒到期,战争爆发
  • 10月14日:布尔军围攻马弗京
  • 10月15日:布尔军围攻金伯利
  • 10月20日:塔拉纳山之战
  • 10月30日:莱迪史密斯之战,英军未能打破布尔人的包围。同日英国远征军抵达开普港
  • 11月2日:布尔军围攻莱迪史密斯
  • 11月15日:温斯顿·丘吉尔在埃斯特科特附近被俘
  • 11月23日:朱伯特和博塔率领的布尔军结束入侵南纳塔尔,退回莱迪史密斯;西线英军向金伯利前进,爆发贝尔蒙特之战
  • 11月28日:莫德河之战
  • 12月10日:风暴山之战
  • 12月11日:马赫斯方丹之战
  • 12月15日:科伦索之战
  • 12月17日:罗伯茨勋爵被任命为南非英军总司令,接替布勒职务。参谋长为基钦纳勋爵
  • 1900年1月10日:罗伯茨和基钦纳携更多援军抵达南非
  • 1月24日:斯皮恩山之战
  • 2月11日:西线英军开始侧翼包抄行动
  • 2月15日:英军解除金伯利之围
  • 2月18日:4000布尔军在帕德伯格渡口被包围,史称“血色星期天”
  • 2月27日:克龙涅在帕德伯格率部投降。东线英军突破图盖拉河防线
  • 2月28日:英军解除莱迪史密斯之围
  • 3月13日:英军占领布隆方丹
  • 3月27日:布尔军总司令朱伯特病亡,博塔接任
  • 3月31日:德韦特攻击桑纳据点。战争逐渐进入游击阶段
  • 5月3日:罗伯茨率西线英军向比勒陀利亚挺进
  • 5月16日:马弗京之围解除
  • 5月31日:英军占领约翰内斯堡
  • 6月:英军开始建设碉堡网,至次年5月完工
  • 6月12日:东线英军突破德拉肯斯山脉,进入德兰士瓦
  • 6月15日:英军占领比勒陀利亚
  • 7月15日:英军在布兰德沃特盆地包围大批布尔民兵。大部分布尔军投降,德韦特成功突围。布尔游击队继续坚持战斗
  • 10月19日:克鲁格离开南非,流亡欧洲
  • 1901年2月10日—28日:德韦特游击队进入开普,但效果不佳
  • 9月3日:史沫资游击队进入开普
  • 9月17日:埃兰兹河之战中,史沫资缴获了大批英军物资
  • 1902年3月:德拉瑞在游击战中俘虏了梅休因中将
  • 4月:史沫资游击队抵达大西洋海岸边奥基普
  • 4月11日:弗里尼欣和谈开始。鲁伊瓦尔之战是布尔战争中的最后一战
  • 5月31日:双方签署《弗里尼欣条约》,战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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