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布尔战争(中篇)

 


重整旗鼓

从军事角度来看,科伦索的失败只是一次战术意义上的耻辱,英军的战略进攻态势依然得以保持。布勒要进入北纳塔尔,暴烈地踢门,博塔则死死抵住大门不让他进,顺手给了他一闷棍,同时博塔也没办法将布勒赶出花园。

中路的风暴山(10日)、西线的马赫斯方丹山(11日)和东线科伦索(15日)接连受挫,加之政治家和新闻界煽风点火,足以让英国公众确信他们正在经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周”,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坚决将战争打下去,不胜不休。年迈的维多利亚女王得知此事后也豪迈地说:“我们不考虑失败的可能性,因为这种可能性并不存在。”日不落帝国的霸气在老女王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只是已经81岁高龄的女王随时可能驾崩,将军们得快些行动才能回报她的信任了。

就在后方叫嚣着全面战争时,布勒自己反而打了退堂鼓。他用光线反射信号器“建议”莱迪史密斯城内的怀特中将“焚毁所有弹药补给、密码本,争取最好的条件投降”。怀特在布尔战争期间表现平庸,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异常坚定,压根儿就没理睬布勒的馊主意。

事实证明,布勒确实不论从能力还是精神上都不再适合担任南非英军总司令了。英国政府紧急召见时年67岁的陆军元帅弗雷德里克·罗伯茨勋爵(Lord Frederick Roberts),任命其接替布勒职务,火速赶往南非收拾困局。


罗伯茨的军事记录可谓完美,在阿富汗和印度的表现尤为出众,是位很有传奇色彩的将领。1895年他从印度调回本土,任爱尔兰英军总司令这样的闲差——德高望重的老将军也该回来享享清福了。不料在12月17日他突然接到两个消息。除了临危受命外,他还得知独子罗伯茨中尉在科伦索之战抢夺大炮的行动中重伤身亡。很难想象这位老人彼时的心情。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自不必多说,此去南非前途未卜,很可能一世英名葬送于此。

就在不列颠举国沸腾,发誓报仇时,整个南非战场却出现了3个多星期的停滞,双方再未发生重大战斗。难道大家都忙着过圣诞节和20世纪的第一个新年?英军的行为很好理解——等待更多援军和新任总司令,但布尔军无所事事就很不正常了。作为小国,德兰士瓦和奥兰治唯一的胜算就是先发制人所取得的时间优势。开战后第1个月,布勒远征军尚未登陆前,布尔人的全面进攻止于图盖拉河和奥兰治河,大批机动兵力围困3座城市又无法攻克,丧失了这宝贵的战略空隙。“黑暗的一星期”后,布尔人本可以趁英军士气低落、主动停战的机会,从奥兰治方向派主力进攻英军的老巢开普,不痴迷于攻克城市,而是利用乘骑步兵的机动性大范围运动,控制铁路枢纽,破坏铁路线,将袭扰战上升到战略高度。虽然布尔军也是无后方作战,但比起补给线被切断的英国正规军,民团的独立作战能力和持久力显然更强。然而整整3个星期,前线如死水般无声无息。东线博塔与上万英军对峙,确实不能调动,西线的德兰士瓦总指挥官克龙涅面对兵力一般的梅休因,却毫无作为,殊为可惜。

虽然前期几乎所有的战斗都是围绕莱迪史密斯、金伯利和马弗京展开的,但围城战本身反而并不激烈。布尔民团擅长野战,对攻克城镇并不拿手,而且他们也缺乏重炮支援。就算在莱迪史密斯,布尔军也只有两门“长汤姆斯”这样的攻城炮,每天炮击两次而已,偶尔造成伤亡。1900年元旦,一名英国军官在玩板球的时候被炸死,也真是够倒霉了。如果让防守斯大林格勒的崔可夫将军知道了,一定会问:“你们西方人真会玩,是在休假吗?”英方当然也得有所表示,不敢派步兵出来,只用射程最长的4.7英寸口径火炮还击。英军最大的威胁是补给不足,一旦消耗殆尽,便只有以投降换食品了。

1900年1月6日,布尔军集结约5000人,突然对莱迪史密斯多处英军外线防御阵地发起罕见的总攻。战斗很快演变为布尔民兵厌恶的近战模式,双方躲在大石头后面近距离对射。一些布尔人拒绝肉搏,退出战斗。怀特及时从城内派出增援部队。他们在一场狂暴的雷阵雨的帮助下,成功瓦解了这次攻势。布尔方白白损失了约250人,战场再次回到原先的僵持局面。整个1月间,英军补给越发短缺,已经到了杀马充饥的地步。经过这次不成功的强攻,博塔下定决心要困死“约翰牛”。最多坚持到3月份,怀特将不得不降。

在罗伯茨元帅抵达之前,布勒仍然代理南非总司令一职。任何一个有自尊心的人恐怕都会抓住这最后的机会,为自己洗刷战败的耻辱,而且“嗷嗷待哺”的怀特还经常发来催促的信息。新年刚过,又一支生力军——第5师加入纳塔尔前线。该师辖2个旅,出人意料地由查尔斯·沃伦(Charles Warren)中将指挥,就连他自己恐怕也没有心理准备。沃伦中将似乎有点不务正业,业余喜欢考古,还当过一段时间的伦敦警察总警监。可惜他没能在任期内抓住“开膛手杰克”,否则名气一定比布勒大多了。虽然来了援军是好事,不过布勒还是面临老问题——师长不是他选的,所以同沃伦的关系并不融洽。这种英军高层之间的微妙不和谐也是布勒难以放开手脚,总是举步维艰的根源。相比之下,罗伯茨元帅拥有更多的人事权,其战略就能一以贯之。

布勒有好几个理由为自己在科伦索之战中的表现开脱,可惜主帅必然要承担一切责任,落井下石的舆论讥讽他的进攻方案是“有史以来最蹩脚的计划”。在科伦索战前,他曾有过一个大胆的迂回设想,便又重新拾起,决心以此为基础对莱迪史密斯展开第二次解救行动。

就在布勒摩拳擦掌准备一雪前耻时,在19世纪最后一个平安夜,他接见了奇迹般平安归来的温斯顿·丘吉尔。前文说道丘吉尔阴差阳错一个人逃出位于比勒陀利亚的战俘营,已不可能再翻过铁丝网回去了。他对还在另一边的狱友说了声“我将独自继续”,便义无反顾地踏上逃亡之路。这是一段充满勇气、耐心、毅力,还要加上很多运气的奥德赛之旅。他扒火车一路向西,试图抵达葡属莫桑比克的洛伦索-马贵斯港,那里有大英帝国的领事馆。丘吉尔脱逃引起德兰士瓦政府的震怒,除了全境搜捕外,还发出25英镑的悬赏令。丘吉尔在困境中又饥又累,慌不择路向铁路边一处煤矿走去,并敲响了矿区内一幢别墅的大门。也许他真的是自带主角光环,住在别墅里的是如今11万平方英里(28.5万平方公里)的德兰士瓦境内少数几个还能找到的英国人之一——约翰·霍华德(John Howard)。他是煤矿经理,老板是德国人,所以才能安全留在敌国境内。

接下来的故事同样惊险万分。丘吉尔在煤矿深处躲避布尔人的搜索,在霍华德的安排下藏在运煤列车里向海边驶去。当他终于安全进入英国领事馆后,才吃惊地发现自己已经成为大名人,全世界都在关注这样一个贵族子弟是否能逃出生天。为防止布尔人在路上抢人,居住在洛伦索-马贵斯的英国侨民们自发地聚集到领事馆门前保护丘吉尔离开,直到他坐上驶往纳塔尔德班港的英国轮船。

当丘吉尔在德班登陆时,他已经从超级明星升级成帝国英雄了。在噩梦般的“黑暗一星期”过后,大不列颠太需要这样的事迹来鼓舞士气了。德班人民在迎接丘吉尔的疯狂集会上,也纷纷表达了要“全身心投入这场战争,坚定不移、始终不渝”的决定。

丘吉尔没有沉浸在众星捧月般的氛围中,次日就出发前往图盖拉河前线继续他的记者工作。他还向布勒将军提出要参加战斗,笔杆子和枪杆子都要上。1个月后,总是好运气的丘吉尔就赶上了英军历史上最惨烈的一场战斗。

斯皮恩战役

喜欢英超的读者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英国很多足球俱乐部体育场的主看台别称“Spion Kop”,或者就直接简称为“Kop”。这个别名的最早起源来自1906年,利物浦足球俱乐部翻修安菲尔德球场(Anfield Stadium)时由一名记者起的,为了纪念在“Spion Kop”阵亡的兰开夏团利物浦官兵。这个斯皮恩山(Spion Kop)[14]只有在最大比例尺的南非地形图上才能找到,记录了英军一段“黑历史”。山虽小,带给英国的伤痛却永远铭刻在体育场的看台上了。


科伦索之战失利后,布勒在其上游(西)20多公里的地方标注了两处可资利用的渡口:波特吉特和更往西约4.8公里的特里哈特(Trichardt)。两个渡口均有公路通往莱迪史密斯。大军只用行军约32公里便能抵达。如前文所分析的,只有在战役进攻初期采取这一方案才能达到突然的效果,现在博塔早就做好了准备。况且3万英军、8个炮兵营,带着10门海军重炮加上650辆辎重大车沿着图盖拉河南岸浩浩荡荡转移,根本就不可能逃出博塔的法眼,所以布尔军也相应做出调整,跟着英军转移,依然在河对岸坐等敌人上门。

博塔根据地形特点,没有紧贴着河岸防守,而是将阵地放在了稍后的几座小山上。于是英军前锋部队——唐纳德的骑兵旅未遇抵抗便控制了这两个渡口。波特吉特渡口以南有一座爱丽丝山(Mount Alice),布勒将总指挥部设在了那里。博塔针锋相对,亦在图盖拉河对面的布雷克方丹山(Brakfontein)上设下严密的防线。

前往莱迪史密斯的公正大道(Fair View Road)在通过特里哈特渡口后,便一路上升,抵达非洲土著口中的恩塔巴姆尼亚玛(Ntabamnyama)台地。在台地和布雷克方丹山之间有一系列陡峭的山冈,其中海拔最高的称为斯皮恩山。

布勒的具体作战计划换汤不换药,其基本思路还是同科伦索之战类似,即左翼(西侧,上游)利用特里哈特渡口过河后,击溃恩塔巴姆尼亚玛台地上的布尔军,然后向东包抄布雷克方丹山;与此同时,中路军通过波特吉特渡口,便可以绝对兵力优势占领该山;然后英军合二为一,沿波特吉特大道直抵莱迪史密斯。这依然是小心谨慎的平庸之举,布勒总是要执拗地确保身后没有一个布尔民兵。这个计划看上去没啥问题,其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左翼的进展。奇怪的是,布勒将这个事关全局的任务交给了初来乍到的第5师。师长沃伦此前是工程兵出身,也干过文职工作,就是没有指挥战斗部队的实战经验。让他的师待在后方作为预备队很合理,若要沃伦独立指挥,恐怕有些强人所难。

布尔民兵在斯皮恩山下合影

沃伦指挥的军队包括了1.1万名步兵、2200名骑兵和36门野战炮。他们从1月13日出发,走了2天抵达指定位置,然后又准备了2天于17日渡河,过河后还得整理辎重,全军休整一下吧,因此直到19日才开始攻击恩塔巴姆尼亚玛台地。沃伦对速度毫不敏感,坚持事无巨细,一定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后才能发起进攻,这其中就包括用铸铁制成的淋浴间和设施齐备的私人厨房。打仗不用急,派头必须得有。一般而言,进攻方掌握主动权,从哪儿进攻什么时候进攻都可以做到出其不意,从而加大防守方的难度。可是经沃伦这么一折腾,布尔军早就洞若观火,在恩塔巴姆尼亚玛台地上加紧施工,大大增强了防御工事。于是整个局面再次变成了英军强攻严阵以待的布尔军。就连英军一名军官也抱怨沃伦的行动“就像夏季的一次演习”。

为了保障后勤通路,17日沃伦在特里哈特渡口上游不远处修了一座浮桥,当晚就控制了北岸一片没有敌人防御的平地。18日,主力部队安全过河。同时一直保护英军左翼的骑兵旅向更西方挺进,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阿克顿(Acton)农庄,接着伏击了一支只有300人的布尔巡逻队,击毙并俘虏了50人。这样的战果竟然比英军万人进攻还要大,算得上一次小型胜利了。唐纳德旅长当即意识到,从这里渡河可以快速侧翼包抄台地,然而沃伦收到信息后却命令骑兵旅返回保护自己的指挥部和后勤线,于是本来可以成为奇兵的骑兵们只好怏怏退回。若唐纳德的方案奏效,布尔军防线很可能土崩瓦解,英军直奔莱迪史密斯解围,也就没有后面的重大战斗了。当博塔看到英军撤回时,一定长吁了一口气吧。从布勒到沃伦,英军高级将领都不敢有任何“出格”的举动,看似保险,实则一再错失战机。也可能是前期布尔民团太猛,把他们打怕了。

1月19日,第二次解救莱迪史密斯的战斗正式打响。

沃伦的英军稳健地朝恩塔巴姆尼亚玛台地行军,并占据了“顶峰”。可惜这里只是看上去像顶峰而已,后面还有斜坡通向真正的台顶。布尔人早就以逸待劳,一排子弹不由分说就打了过来。英军只好向下撤回到相对安全的地方过夜,第二天清晨再次进攻,没能取得任何进展。

布勒在图盖拉河南岸的爱丽丝山上密切注视战局,见沃伦折腾了好几天都毫无进展,便骑着马跑去督战。如果是急躁的将军,也许布勒就会直接插手干预。不过英国军官们都是绅士,这种“打脸”的粗鲁行为实在干不出来。两人本来就相互看不顺眼,没有好气地商量一阵后,沃伦突然提出只有占领台地东侧的斯皮恩山,在上面架起大炮轰击台地,步兵才能成功。布勒也很不耐烦了,这家伙真是磨磨唧唧啊,便大手一挥,算是同意了。于是未经任何事前侦察和计划,也未仔细考虑由此产生的有利或不利后果,英军慌慌张张改变了作战方向,将目标对准了这处将在英国军史中留下恶名的斯皮恩山。

60多年前,加入“大迁徙”运动的布尔移民先驱首次登上斯皮恩山,瞭望纳塔尔的迷人景色。这里就像《圣经》里的“应许之地”,支撑着布尔先民在极端恶劣危险的环境中不屈不挠,建立起他们自己的国家。斯皮恩山在荷兰语中的含义就是“瞭望山”,倾注了他们美好的向往。这座山丘本身不太高,其东北坡缓缓下降,面对英军来袭的西南方向则相当陡峭,最高点只比图盖拉河面高出不到450米,但对比周边山冈有显著的控制地位。那么无论英军是从右翼包抄,还是中路强攻,该山位居两路大军中心,可左右支援,重要性显而易见。布勒和沃伦毕竟是正规军,激烈的战斗中很快就能发现这个关键。但是为何他们战前没有准备呢?也许还是没有详细地图的原因吧。

布勒原本要求沃伦派兵马上投入战斗,不过此人按照惯例拖拉了一天后,于1月23日夜才发出攻击指令。沃伦最初选择的部队是第10旅,但旅长科克(Coke)少将有腿伤,因此实际承担任务的是第11旅旅长伍德盖德(Woodgate)少将。他拥有1700名正规军、200名地方部队,还有半个连的工程兵和1个营的野战炮兵。伍德盖德还准备了大量沙袋,这样占领山头后就能立即搭建工事,不过沙袋太重,落在攻击部队后面来不及跟上。

当夜下着小雨,大雾弥漫。英军得到的命令严厉而又明确:不准说话,不准点灯,不准开枪;若遇见布尔军,只能用刺刀解决。部队未遭遇任何敌军,安全抵达斯皮恩山脚下,接着马不停蹄地开始爬山。大约在凌晨3点30分,山顶上的布尔哨兵终于听见了动静,伴随着一片警报声,毛瑟枪一起开火。英军再也不会傻乎乎挤在一起,站得老高了。他们立即散开,卧倒。听到山上传来换弹夹的声音后,英军一跃而起,高呼“马尤巴,马尤巴”,端起刺刀一拥而上。对面只有15个布尔民兵,他们毫不恋战,一溜烟儿就逃进黑暗中不见了。“马尤巴”是英军为报当年马尤巴山之耻而发明的口号,固然响亮,但怎么看都很不吉利啊!现在不用再保持静默了,英军的欢呼传遍了整个战场。这次突袭只用了短短3分钟就成功占领斯皮恩山,一切看上去都很顺利。

山上的枪声和跑回去的民兵引起了布尔大营的混乱,一时人心惶惶。驻扎在山后的一些民团指挥官都要准备带着自家人马撤退了。博塔从睡梦中惊醒,首先安定军心,判断这不是英军的全面进攻。但他对英军攻占斯皮恩山的意图还不确定,也不知道英军的规模。难道这是一次声东击西,诱使布尔军集中到错误的方向?博塔不愧是优秀的将领,电光火石之间就看出斯皮恩山的特殊地理位置,很快命令比勒陀利亚民团和卡罗莱纳(Carolina)民团在日出后重新夺回斯皮恩山,还从外线调来更多增援。

24日凌晨大雾弥漫,地形不熟的伍德盖德少将认为已经完成上级的指令,遂没有继续占领周边的山头,而是下令官兵就地休息。皇家工程兵部队则在黑暗中沿着山脊线挖掘堑壕。工兵用铲子和镐子在多石的山顶上劳动了一夜,仅仅完成长300多米、深不过45厘米的弧形堑壕。如果再摞上岩石,勉强可以防御子弹,不过炮弹就没法掩护了。

当黎明到来,浓雾渐渐散去后,还在为胜利沾沾自喜的伍德盖德愕然发现忙活了一晚上,英军压根儿就没占据斯皮恩山的山顶,只是一处较高的台地而已。就在他们前方仅仅100米的地方,山势陡然升高,可将英军阵地尽收眼底。伍德盖德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派人夺取真正的制高点。当山顶触手可及时,布尔民兵也正好从另一个方向爬上来了。双方在一片乱石堆中间几乎碰了个脸对脸,二话不说就开打。肉搏显然是布尔人的弱项,第一批卡罗莱纳民兵撒丫子便往山下撤。途中迎面碰上紧跟上山的指挥官亨里克·普林斯卢(Henrik Prinsloo)。他鼓励溃退的民兵们说:“自由民们,我们即将面对敌人,必然会有人牺牲。履行你们的责任,相信我们的上帝。”这番动员说辞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均可谓直击要害,一下子稳住了阵脚。

与此同时,博塔也在调兵遣将,首先控制住了斯皮恩山周围几个伍德盖德忽视的山头,并拖上了火炮和机关炮。到上午8点30分,斯皮恩山上的英军已处于敌方大炮的火力覆盖之下。

局面显然对自己不利,但英军也不会轻易认输,拼死抵挡从北坡进攻的民团,试图守住山脊线。双方在最高点展开了罕见的刺刀肉搏战。最后各自占据乱石堆的一边,躲在岩石后面互射。谁要是敢起身冲锋,立马就会被子弹打倒。山顶上的战斗陷入僵持。至于英军主阵地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一般而言,布尔人的火炮都是分散布置,又都打不太准,因此对英军的威胁不算很大,可今天他们如有神助,以每分钟7发的射速将炮弹砸到英国人头上。炮击开始不久,伍德盖德伸出头去观察山脊上的战斗,不巧一块弹片击中其右眼,顿时丧失了指挥能力。他被护送下山后又残喘了数周,才在极度痛苦中死去。很快兰开夏燧发枪团的指挥官也受伤了,英军面临群龙无首的窘境。目前山上的上校军官只剩下兰开斯特团的克罗夫顿(Crofton)和地方部队的桑尼克罗夫特(Thorneycroft)。来自正规军的克罗夫顿按惯例接管指挥权。

山下的沃伦收到伍德盖德受伤的消息后,命令第10旅旅长科克少将上山。偏偏远在爱丽丝山的布勒也收到了光线反射信号器的信息,便建议沃伦改换“优秀的战地军官”桑尼克罗夫特为前线指挥。沃伦表示同意,随即通知了桑尼克罗夫特,可是科克少将对此全然不知,还在往斯皮恩山前进。

山上的英军从前一天夜间出发,奋战到现在,早就喝光了饮水,口渴难耐。他们尽管还能抵挡住布尔人的直接攻击,对火炮却无可奈何。沃伦的炮兵向周围山头反击,企图压制对方并阻止布尔援军,但很难确定对方的炮位,效果甚微。无论是沃伦还是布勒,似乎都无法有效缓解桑尼克罗夫特的压力,只好派出各路援军向斯皮恩山集结。不过这显然不是最佳策略。山顶本来活动空间不大,部队难以展开,人越多反而越容易被炮弹杀伤,关键是保持山上山下的补给通道。而且英军应该在其他战线同时行动,利用兵力优势全线进攻,尤其是沃伦要强攻原计划中的恩塔巴姆尼亚玛台地,而非死盯着这个小小的局部。

到下午晚些时候,好些援军登上了斯皮恩山,不料指挥系统反而更拧巴了。苏格兰来复枪团的库克(Cooke)上校资历更老,要求接管指挥权。接着科克少将抵达后,不知道布勒的授权,便指定米德尔塞克斯团的希尔(Hill)上校为指挥官,他自己却下到半山腰去了。来自不同部队的官兵混成一团,没有统一指挥;很多中低级军官伤亡;官兵们又渴又累,还得躲着无处不在的炮火:实在有些顶不住了。

黄昏时分,心力交瘁的桑尼克罗夫特上校同军官们商量后,决定放弃阵地。他毕竟是最高司令官布勒指定的负责人,虽然一些人并不乐意,最后还是在入夜后下山了。在撤退前,丘吉尔带来了沃伦的手令要求桑尼克罗夫特继续坚守,不过他决心已下,任丘吉尔如何劝说也不收回成命。他们是最后下山的两个人。

当科克少将听说撤退的决定后,赶忙给布勒发信息,可是信号员报告说灯里没油了,便不了了之。其实此时布勒正在酣睡之中,就算信号发送出去,还得把他叫醒,等结果回来队伍早就走远了。

英军这时并未失败,仓促撤退非常可惜,但分析起来又在情理之中。桑尼克罗夫特并不缺乏勇气,不过作为一个地方军军官,旁边一大堆资深上校可以掣肘,他其实已经丧失统一指挥战斗的权威;现在山顶上已经有了2000多人,布尔军又集中全部火力往斯皮恩山上倾泻,根本就挤不下去更多援军了;更糟糕的是英军主力在外围毫无作为。这种状态继续下去,到25日天明,很有可能会全军崩溃,损失将更大。可笑的是前线最高军衔者科克也毫无担当。如果他能接管指挥,让战斗了一整天的桑尼克罗夫特率部下山休息,刚到的生力军换防,英军至少还有胜利的机会。

极具讽刺意味的是,英军再守一夜还真能获胜——布尔军也坚持不下去了。他们难以忍受对刺刀见红的不适和厌恶,蒙受了巨大伤亡后也打算天亮后就放弃进攻。只是当晚有几个大胆的民兵跑回山顶寻找同伴,才吃惊地发现山上除了呻吟的伤兵外,一个活着的英国人都没有了。博塔接到报告后喜出望外。到黎明时分,斯皮恩山便重新回到布尔军的控制之下。

经过一整天的炮轰,斯皮恩山顶一片狼藉。很多英军被炸得面目全非,伤员和尸体混杂在一起竟然难以区分。布勒和博塔同意暂时休战,各自收敛遗体,救治伤员。丘吉尔在一封给初恋情人的信中写道:“斯皮恩山的景象是我这一生中见过的最陌生、最可怕的。”承担英军担架任务的都是印度人,他们的领导便是后世盛誉为“圣雄”的甘地。此时他还只是一个为宗主国服务、饱受歧视的殖民地小律师罢了。

最后清点人数,英军损失350人,1000人受伤,200人被俘;布尔军阵亡75人,受伤150人。对布尔人而言,这样的战损是相当惊人的,正常情况下他们早就退出战斗了。为了拿下斯皮恩山,博塔和他的民团指挥官们也是拼了。斯皮恩山之战败北,布勒和沃伦失去了继续进攻的信心,第二次解救莱迪史密斯的努力就此终止。

这张恐怖的照片摄于斯皮恩山之战2天后。英军尸体被集中到一条堑壕中准备就地掩埋

这时罗伯茨元帅已经抵达开普敦,计划沿西线铁路向金伯利前进,遂电令在东线纳塔尔的布勒停止一切进攻行动,保持现状。然而布勒担心布尔军多次取胜后会转而强攻莱迪史密斯,于是在2月5日发动了第3次战斗,除了又增加300多人伤亡外一无所获。由于布勒在图盖拉河来来回回出兵,就是没法前进一步,便被安上了“图盖拉摆渡者”的绰号。面对敌军的堑壕、无烟火药和毛瑟枪,他依然无计可施。

西线突破

罗伯茨是在1900年1月10日抵达开普敦的,2月8日进入英军在西线的摩德河大本营。一同而来的还有他钦点的总参谋长郝伯特·基钦纳勋爵(Lord Herbert Kitchener),以及庞大的援军:3个齐装满员的师共计3.7万名官兵、113门火炮、1.2万匹马和2.2万头牲畜。加上前期梅休因中将指挥的正规军和地方部队,罗伯茨麾下已超过5万之众,这还没算东线的布勒大军。

罗伯茨的整体战略同布勒一开始的计划类似,也是沿开普西部铁路北上。首先解救金伯利,然后放弃铁路线向东进军,直取奥兰治自由邦首都布隆方丹,得手后再利用中部铁路,从布隆方丹向约翰内斯堡和比勒陀利亚进军,从而结束战争。这一次罗伯茨吸取了布勒的教训,没有分兵,集中全部力量于西线,形成对布尔军的压倒性优势。

那时丘吉尔的正式职务是报社战地记者,主要工作之一当然就是对高级军官们“评头论足”。作为才25岁的年轻人,他对如布勒、沃伦、怀特这样的老派将军很是不屑,认为他们虽然年轻时作战英勇,并不代表身居高位、养尊处优后也能有从前那样的神勇状态,英军应该优先培养40岁左右的军官,保持军队的朝气和活力。不过唯一的例外是罗伯茨勋爵,丘吉尔对这位老将军是敬佩有加,在文章中不吝赞美之辞。

大战略显而易见,具体的战术进攻方案就千变万化了。西线布尔军的总指挥官克龙涅早就发动了情报系统,收集英军动向。参考前期英军糟糕的保密措施,敌人的算盘布尔人都能大致摸清楚。怕什么就来什么,开普一家报纸在大战来临之际竟然刊登了罗伯茨的进攻线索:英军主力将集结于金伯利以南的科尔斯堡(Colesburg)。如此重要的情报竟然泄露!连战争部都惊动了,发来电报斥责罗伯茨管理不善。原来这是一个多嘴的参谋透露给某位记者的。记者打包票说绝不用在报道中,想不到转眼就反悔。然而已经晚矣,大军启动后就不可能轻易刹车了。

克龙涅不敢大意,也派出侦察兵,报告说确实有大批英军正在科尔斯堡进行战前准备。克龙涅闻讯大喜,立即布置了完善的防御措施。此时堑壕的威力有目共睹,他计划仍然依托堑壕给予正面进攻的英军毁灭性的打击,重现马赫斯方丹之战的辉煌。

2月12日,克龙涅正在应对英军一个师的正面威胁时,一封紧急军情送到他手中,原来一支英军骑兵师突袭摩德河上的克里普渡口(Klip Drift),已绕过自己的预设阵地。直到这时克龙涅才恍然大悟,所谓“情报泄露”都是老狐狸罗伯茨的阴谋啊!

罗伯茨的真正计划除了自己外,仅有参谋长和首席情报官知晓。骑兵师在弗伦奇少将的带领下于2月11日凌晨秘密出发,连续通过里特河(Riet)和摩德河,以最快的速度向金伯利奔袭,同时第6、9师和一个乘骑步兵旅紧跟其后。这是一次不要后方的迂回作战,要点在于突然、坚决和迅速。

11日黎明,骑兵们在里特河遭遇一小撮布尔民兵。布尔军对此毫无防备,略做抵抗后便将渡口留给英军。克龙涅仓促派遣克里斯蒂安·鲁道夫·德韦特和自己的弟弟安德里斯·克龙涅(Andries Cronje)带上850人去保护门户大开的侧翼。可是这么点人马显然不可能阻挡英军前进,只是克龙涅还得防备正面英军,手中确实分不出人来了。克龙涅的真正用意是袭扰英军后勤线。果然一支补给车队正在过里特河,被德韦特打了个正着,捕获或杀死了1600头公牛。保护补给线是用兵常识,但拘泥于此也会令将军们束手束脚。这点损失早就在罗伯茨的计算之中,他的胃口可比几千头公牛大多了。

13日,英国骑兵在南非的骄阳下急行军48公里前往摩德河,成功控制了渡口。次日,骑兵师在原地停留了1天,除了等待落在后面的步兵外,主要还是让经过3天急行军的战马得到必要的休息。这是克龙涅唯一的机会。他四处调遣部队和火炮,试图在英军和金伯利之间构建防线,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15日,英军骑兵师在乘骑炮兵营的掩护下,轻易就突破了仓促建立的薄弱防线,笼罩在战马腾起的尘土中扬长而去。当天夜间,弗伦奇进入金伯利城,124天的围困解除了。克龙涅的麻烦还不仅于此,此刻布尔全军都有被包围的危险,他必须撤退。问题是撤到哪儿去?他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撤到金伯利市郊,与围城部队会合。这一方案看似没有放弃友军,实则一条死路,最后一个人都出不来。第二则是向东面的布隆方丹逃窜。该方案是唯一选择,关键是不能有丝毫犹豫,马上走人。

对比庞大的英军辎重队,布尔军的特点或者说最大的优势之一就是轻装,进而大幅提高其机动性。然而此刻克龙涅为牛车所累。摩德河以南的一些布尔人为躲避英军加入克龙涅的队伍中。他们不仅携家带口,还将各种财物塞入牛车带入军中。同时,为了应对长期围困金伯利的战斗,克龙涅也集中了很多武器弹药和补给。由于英国封锁了布尔共和国的一切对外军火贸易,这些物资无疑成为不可补充的资源,必须妥善保护。考虑到这些因素,克龙涅命令约4000人的布尔军于2月15日向奥兰治首都转移,一同出发的还有数百名非战斗人员(主要是奥兰治民兵的家人)和大量牛车。整支队伍在大草原上的速度每天只有区区10英里(16公里)。此时弗伦奇的骑兵刚刚进入金伯利,已精疲力竭,而驻扎在英军最右翼摩德河畔的英军第6师尚未发觉布尔军动向。克龙涅完全可以趁包围圈尚未形成之前脱离险境,只要他的队伍能走得更快些。

2月16日,一队巡逻的英军乘骑步兵发现了布尔大军。克龙涅的后卫轻松击退了敌人,不过其方位已经暴露。17日,布尔军抵达一处叫帕德伯格(Paardeberg)渡口的地方,正准备渡过摩德河时,又一支英军骑兵杀到。原来弗伦奇不顾自己的骑兵师连续作战,大量减员,还是强行派出1500人向南狂奔64公里赶上了克龙涅。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规模更大,克龙涅不敢大意,遂下令依托河岸挖掘堑壕,并将牛车连接起来构成经典的车阵。英国人的进攻确实被打退了,布尔人却在随后赶到的4万英军和约100门火炮的团团包围下再也走不了了!

没有资料记录克龙涅当时的想法,可能舍不得值钱的家当,也可能过于迷信布尔军的防御能力了吧。毕竟硬碰硬阵地战,英军绝对是吃大亏的。然而在明显敌众我寡、形势不利的情况下还不当机立断,克龙涅终将置自己于绝境。

血色星期天

1900年2月18日是一个周日。虽然有迷信认为礼拜日作战是对上帝的不敬,不过急于取胜的英军指挥官显然不会当真。只有胜利才能让自己的上帝高兴,至于对方的上帝是否认同就留给哲学家去思索吧。罗伯茨因为偶感风寒而缺席战斗,将指挥权移交给总参谋长基钦纳勋爵。结果正如丘吉尔所言,罗伯茨是老派军官中的异类,这位基钦纳同其他教条的将军一样,愣是把一手好牌差点打废。

基钦纳当时有两套吃掉克龙涅的方案:要么将布尔军完全包围后,用大炮轰,直到对方求饶;要么立即发动全方位进攻,快刀斩乱麻解决问题。握有绝对优势兵力的基钦纳考虑到布尔援军可能会从南北两个方向而来,况且孤注一掷的克龙涅也许会放弃辎重,全军骑马突围,而当时英军没有足够的骑兵阻止这一可能性。因此基钦纳决定选择强攻以避免这些变数,不能让锅里的鸭子飞了。也许还有一个不能明说的理由,趁着自己临时担任指挥官的机会聚歼布尔主力部队,这个功劳可就太大了。

基钦纳安排了四路进攻:东、南、西各有一个步兵或乘骑步兵师,弗伦奇的骑兵师负责北面。弗伦奇是名悍将,在进军金伯利的战役中已充分表现其勇猛的特点,他也是最早一批同布尔军交手的英国将领,还差点被困在莱迪史密斯,所以充分了解敌人的战术特点,并实际领教过他们的厉害。这种莽撞的硬冲肯定是要吃大亏的。弗伦奇借口说骑兵师太疲惫,难以配合进攻,但保证会封锁道路,防止克龙涅向北逃跑或阻止可能来自这个方向的布尔援军。这个理由合情合理,5000人的骑兵师已经有约3500人失去了战斗力。基钦纳只好批准弗伦奇“缺席”。

河水湍急的摩德河在这片平原上切割出一条深6米、宽30—60米不等的小小峡谷。这支布尔军早已成为优秀的“挖土工”,短短一天内就在峡谷的草原上掘出又窄又深的堑壕,同时在河岸上也挖出洞穴,用于非战斗人员躲避。从进攻方角度看去,这些堑壕不仅构成了完善的体系,而且隐蔽性好,别说大炮很难击中,就是步兵也只有在靠近后才能发现,如果这时他还没中弹的话。不过人易躲,装载各种物资弹药的大车、牲畜和最为宝贵的战马就没办法塞进堑壕了。英军火炮倾泻在相对狭小的布尔阵地上,造成极大混乱,这也正是布尔军防线的最大弱点。

英军的总攻如期而至,他们遭受的损失也毫无意外。在马赫斯方丹山,在科伦索,在斯皮恩山……一再出现的场景再一次出现。到下午时分,所有方向的进攻都被遏制,步兵最近突进到450米后就再也无法前进。步兵不行,就派骑兵试试。基钦纳命令汉奈(Hannay)上校带4个乘骑步兵营强行冲锋。无辜的汉奈就这样没有意义地阵亡。基钦纳似乎打红了眼,接着派一支加拿大人组成的部队送死,结果当然无果而终,又搭进去一个中校。如果总参谋长还这么死磕下去,说不定反倒助克龙涅成就第二次“血河之战”,只是这一次不顾死活硬冲的不再是拿着冷兵器的祖鲁人了。这一天英军阵亡320人,伤942人,创下战争爆发以来单次战斗损失之最,果然是名副其实的“血色星期天”啊!

下午4点30分,更大的危机到来。数天前就已跳到外线袭扰英军补给线的德韦特带领部队赶到战场,轻松占领了东南方一处只有少数英国侨民志愿兵防守的制高点,后世称之为“基钦纳山”。他们连夜赶筑工事,将75毫米克虏伯炮和机关炮安装在山顶。现在战场南部地区反而处于布尔军的火炮控制下,为克龙涅开辟出了一条逃生通道,甚至威胁到摩德河东南岸的英军阵地。眼看布尔人只要痛下决心,抛弃财产,就能一骑绝尘,冲出生天了……

被包围的布尔军其实情况也很糟。虽然伤亡不大,但大车、牲畜和马匹的损失很大。马和毛瑟枪是布尔人必不可少的武器,没马的民兵就好像徒手的战士,战斗力和生存力直线下降。这导致全军士气低落,乃至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更遑论突围了。

2月18日上午10点,罗伯茨就算病得不能动弹也得亲临战场,接手烂摊子了。当他得知英军同意克龙涅提出休战24小时,以便收拾尸横遍野的战场后,当即叫停,因为他怀疑这是敌人的缓兵之策。不过罗伯茨也没有强行命令部队继续进攻,而是改为就地围困,加大火炮攻击强度,基钦纳山上的钉子则必须拔掉。

面对英军围攻,德韦特毫无退缩之意,神奇地一直坚守到了2月21日,直至弹尽粮绝才不得不放弃阵地,否则他自己也会被歼灭。至此克龙涅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烟消云散了。

炮击,无休无止的炮击。包围圈内只要是不能藏在堑壕里的东西几乎全部被炸毁。布尔民兵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英国步兵也没闲着,利用火炮和黑夜的掩护,向前挖掘堑壕,一步步缓慢推进。

2月27日是马尤巴之战19周年纪念日。这一天是布尔人的骄傲,也是英国的痛楚。凌晨3点,皇家加拿大步兵团的6个连和1个连的工程兵从距敌阵700码(640米)的堑壕里爬出。他们排成松散的两行。第一行全部装上刺刀,工兵混杂在第二行中紧跟其后。在死一般寂静的夜幕中,加拿大人悄悄前进,直到最后80码(73米)的地方才被敌人发现。布尔人旋即射出密集的子弹。加拿大人立刻卧倒,凭借一晃而过的枪口火光向敌人还击。与此同时,工兵们不顾危险,利用地势就地迫近作业,挖掘堑壕。一俟完成,加拿大官兵便爬入堑壕,等待黎明来临。

加拿大人在这场战斗中超水平发挥,赢得了巨大的荣誉。后来加拿大将2月27日定为老兵纪念日,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才用11月11日“停战纪念日”取代。


天刚蒙蒙亮,突围无望的布尔人举着白旗出现在阵地上。德兰士瓦西线总司令克龙涅将军以下共有4105名布尔人投降,约占布尔民兵总数的10%,可以说对敌生力军造成毁灭性打击。更重要的是,前往布隆方丹的道路已彻底敞开,从此英军转入战略总攻。布尔战争的胜负转折点到来了。

一般而言俘虏了敌军主帅无疑是一场完胜,在特殊时期却可能适得其反,比如色当的拿破仑三世之于俾斯麦,土木堡的明英宗之于也先可汗。64岁的克龙涅被俘反而给年轻一代的将领腾出了位子,更加棘手的德韦特即将成为战争的主角。

英国为避免后患,将克龙涅连同其被俘的妻子远远送到囚禁过拿破仑的圣赫勒拿岛关押。

莱迪史密斯解围战役

西线取得重大突破的时候,从南非总司令官降级到纳塔尔战区司令官的布勒,还在兢兢业业地筹备第4次进攻。


随着又一批增援部队来到纳塔尔,布勒指挥的英军对布尔军有着10:1火炮和4:1兵力的绝对优势。就算敌人拥有先进的战术和地形帮助,其在战略上无论如何也是处于下风。布勒何以损兵折将,迟迟不能突破防线呢?其实原因很简单,博塔对英军的调动情况一清二楚,总能在适当的地点构建严密的防线,导致布勒的行动毫无突然性可言。反之,英军对布尔人的动向一无所知。

痛定思痛,布勒决心干脆用笨办法,将散布在图盖拉河南岸的布尔军阵地逐一拔除。2月18日,经过两周的精心准备后,整整一个旅的英军开始攻击最南端的钦戈洛山脊(Cingolo)。事前英军已仔细侦察该处的防御阵地,炮兵有的放矢,准确轰击布尔堑壕,有力压制了敌军火力。步兵在机枪的掩护下果断突击,击碎了布尔人的抵抗意志。然后英军步步为营,分别攻克了周边的基督山(Cristo)、格林山(Green)。由于这些山都在图盖拉河以南,对面的博塔不可能派出援兵,而且西线金伯利失利和克龙涅被围的消息已经传来,布尔民兵的士气急剧下降,因此守军在猛烈的炮火下基本上一触即溃。20日,英军占领了哈兰瓦山,彻底扫清了南岸残敌。前文中已说明哈兰瓦山的重要地位,当英军将大炮架上山顶后,博塔便明智地放弃了科伦索镇和对岸的怀利堡,但他对英军渡河后的进攻方向还无法判断。图盖拉河流经科伦索后,转了个大弯向北而去。这里有一条深深的峡谷,部队可以在里面通行而不被布尔军发现。出峡谷后有几个无名山冈连成了一条山脊,后来英国人为它们起了名字,从南到北分别为韦恩山(Wynne's Hill)、哈特山(Hart's Hill)、铁路山(Railway Hill)和彼得斯山(Pieters Hill)。一旦英军攻下这些山头,后面就一马平川直通莱迪史密斯了。

时间将是战役成败的关键。英军刚刚进驻科伦索,布勒就马上下令在河面上架起浮桥,催促部队尽快过河。22日,英军对韦恩山和哈特山发起进攻。从这两座山的名字就能知道,负责指挥进攻的是第11旅旅长韦恩和第5旅的哈特。然而2天时间足够博塔精心布置防线了。当布尔民兵摆好阵势后,英军强攻3天,效果几乎为零。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近2个月以来,3场战斗后的第4次无功而返。博塔预期英军将停止进攻,然后再找个时间地点试试运气。可是这一次布勒铁了心要磕到底。他大概已经领悟到若每一次稍有挫折就半途而废,将永远也到不了莱迪史密斯。

2月27日战斗继续。当天西线的克龙涅全军向罗伯茨勋爵投降,这天也正是19年前马尤巴之战的纪念日。也许冥冥之中真有神力,参加过第一次布尔战争的布勒突然灵光闪现,派出巴顿少将的第6旅进入图盖拉河谷,以峡谷为掩护,赶至布尔军最左翼的彼得斯山下。趁着博塔来不及派出增援的间隙,英军沿着遍布岩石的山坡向山顶冲去。一直平庸,甚至有些胆怯的布勒又采用了一项新战术:在步兵推进的同时,炮弹也随着步兵徐徐向前发射,直至敌防御纵深。密集的弹幕可以为步兵提供非常有效的掩护。这项战术就是现代战争中大名鼎鼎的“徐进弹幕”。原理听上去很简单,技术细节则极为复杂,导致风险也大。毕竟那个时代通信和测量技术有限,要把炮弹精准射到己方运动中的步兵之前还是很难的。搞不好上一分钟的着弹点此刻就布满了自己人,必须及时调整射距。这是军事史上较早在实战中采用该战术的战例之一。“徐进弹幕”还有个缺点就是特别费弹药,好在布勒最为看重的后勤保障没有掉链子,炮弹管够。与此同时,英军第5旅也在攻击附近2月27日战斗继续。

当天西线的克龙涅全军向罗伯茨勋爵投降,这天也正是19年前马尤巴之战的纪念日。也许冥冥之中真有神力,参加过第一次布尔战争的布勒突然灵光闪现,派出巴顿少将的第6旅进入图盖拉河谷,以峡谷为掩护,赶至布尔军最左翼的彼得斯山下。趁着博塔来不及派出增援的间隙,英军沿着遍布岩石的山坡向山顶冲去。一直平庸,甚至有些胆怯的布勒又采用了一项新战术:在步兵推进的同时,炮弹也随着步兵徐徐向前发射,直至敌防御纵深。密集的弹幕可以为步兵提供非常有效的掩护。这项战术就是现代战争中大名鼎鼎的“徐进弹幕”。原理听上去很简单,技术细节则极为复杂,导致风险也大。毕竟那个时代通信和测量技术有限,要把炮弹精准射到己方运动中的步兵之前还是很难的。搞不好上一分钟的着弹点此刻就布满了自己人,必须及时调整射距。这是军事史上较早在实战中采用该战术的战例之一。“徐进弹幕”还有个缺点就是特别费弹药,好在布勒最为看重的后勤保障没有掉链子,炮弹管够。与此同时,英军第5旅也在攻击附近的铁路山。布勒这一天多线程操作,胆大心细,妙计迭出,集中兵力诸兵种协同作战,简直是战神附体,超常发挥啊!

彼得斯山的布尔民兵在如此犀利的进攻下无法坚守,开始向后方逃窜。犹如打开了环环相扣的第一个节点,英军占领彼得斯山后,整条山脊上的另外3处布尔阵地纷纷陷落。前往莱迪史密斯的大门终于叩开了!

现在就连博塔也阻止不了民兵们败退,他们甚至连城外大本营存储的粮秣弹药都来不及处理,就远远退到莱迪史密斯以北45公里的比加斯伯格(Biggarsberg)去了。打了这么久的窝囊仗,英军将领们,尤其是骑兵旅的唐纳德竭力请战,要求乘胜追击。布尔军此刻已全面崩溃,无疑是扩大战果的最好时机,然而就好像智商兴奋剂的效用耗尽,布勒恢复到“正常”水平。他制止了激动的下属,开始慢条斯理地准备盛大的入城式。

当时布尔军中有一位叫丹尼斯·雷茨(Deneys Reitz)的年轻枪手。他在后来的战争回忆录中生动描绘了布尔民团溃不成军的情形。布勒白白失去了一次更加辉煌的胜利。有趣的是,雷茨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是皇家苏格兰燧发枪团第1营营长,正是当年在南非打得你死我活的那支部队。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第二次布尔战争爆发时,刚刚17岁的丹尼斯·雷茨便报名参军,然而民团以他年纪太小为由拒绝接纳。无奈之下,雷茨只好动用关系,直接找奥兰治前总统说情。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总统又找到德兰士瓦总统克鲁格开后门,最后布尔军总司令朱伯特亲自授予雷茨一支崭新的毛瑟枪和一条子弹带。这样他才有机会和兄长们并肩战斗。雷茨参加了多次重大战役,即便在最艰苦的阶段也从未离队,直到战争的最后一天。

当天下午5点,急不可耐的两个乘骑步兵中队在休伯特·高夫(Hubert Gough)少校的率领下首先抵达莱迪史密斯。长达118天的围困就此终结,可惜胜利的代价也太大了。怀特有170名官兵在战斗中阵亡,393名平民和军事人员因病死亡;布勒则伤亡了约5000人,占其总兵力的1/6;布尔军的损失在400—500人之间。


布勒正式入城在3月3日,还享受了一次盛大的胜利游行。

虽然英军取胜,不过怀特和布勒两位将军的表现着实难以恭维。怀特坚守有功,但若是在战争刚刚爆发时就及时撤离,便可在图盖拉河稳稳当当地防守,压根儿就不会遭遇围困的窘境,更不会从战略上限制了布勒的行动和选择。在围城之中,怀特也几乎没有给予布勒任何有效的配合。至于布勒,坐拥绝对优势兵力,一开始设计了极为大胆的进攻计划(很可能成功),不料接连收到其他战场战败的报告后又畏首畏尾,导致在前3场战斗中打得灰头土脸,从战役组织到战术调动,都不尽人意,反而成就了博塔的威名。

不管怎样,英军毕竟还是否极泰来,东西线英军在同一天取得重大胜利,转入全面反攻阶段。

战争结束?

英军在1900年2月取得的胜利彻底扭转了四处灭火的被动局面。按照传统战争的打法,罗伯茨的终极目标就是将两个布尔共和国的首都一举拿下,迫使敌国政府正式投降,从而结束战争。听起来一点毛病也没有,所有人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3月1日,罗伯茨临时返回金伯利向梅休因中将面授机宜。在主力部队即将向东移动前,罗伯茨并未忘记孤悬北部的马弗京,那里依然有女王的部队在苦苦坚守。他将派出一支约2000人的偏军前去解救。尽管马弗京之围并非战争的关键,但防守英军在弹尽粮绝的困境中毫不妥协,成为英国的国家偶像。

罗伯茨返回大本营后,本想立刻开拔,然而经过半个多月的连续作战,官兵和战马都十分疲劳,所以不得不原地休整了一周。惊慌失措的布尔军也正好利用这短暂的间歇期重新稳住了阵脚。

首先要解决人事问题。奥兰治总统斯泰恩任命德韦特取代被俘的克龙涅为奥兰治布尔军总司令——就算迟到了,也总好过不来。德韦特的首要任务就是在通往布隆方丹的道路上建立一条防线。他将阵地选择在帕德伯格渡口以东仅16公里的波普拉丛林(Poplar Grove)。他的防线依托摩德河两岸的一系列小山丘构筑,长约16公里。客观地说,布尔军的防御很薄弱,既没有纵深,守军士气和数量也远逊于英军。纵然德韦特有大将之才,也很难在阵地战上翻盘了。

3月7日,德兰士瓦总统克鲁格亲临最前线给民兵们打气。他刚刚抵达波普拉丛林,还没来得及嘘寒问暖就被保镖塞进大篷车一溜烟儿跑了。原来蓄精养锐后的英军拔营而起,正向此处攻来。民兵们本来就不高的斗志恐怕要降到冰点了。

英军的计划简单犀利:弗伦奇的骑兵师划一个巨大的弧线,绕到布尔军右后方攻击,一个步兵师则正面进攻敌右翼,前后夹攻下将布尔军向摩德河驱赶;河南岸早有一个师守株待兔,就等着布尔人一头撞进来;河北岸还有第三个步兵师,专门消灭企图过河逃窜的敌人,并防备可能的援军。这么好的计划,布尔人当然不配合。战斗刚刚开始,民兵们一哄而散,没有一丁点抵抗的意思。罗伯茨挖好的陷阱就这样浪费了。1个月前彪悍的布尔军还曾将英军杀得损兵折将,现在却如此不堪一击,这既令德韦特愤怒不已,读者看来也唏嘘感慨吧。但从结果来分析,布尔人进行阵地防御只会空耗有生力量,他们自发逃跑倒也歪打正着,保存了一点实力。

德韦特不甘心失败,组织了一批人于3月10日又打了一场阻击战。这一仗布尔军人数愈发少了,不过以约翰内斯堡和比勒陀利亚警察部队(相当于正规军)为中坚,布尔人反而坚守了一整天。德韦特此后大概意识到,面对具有巨大优势又熟悉了南非战场特点的英军,再如之前那样进行阵地防守是绝对行不通的。采用一种新的作战方式势在必行。

罗伯茨不会给德韦特时间去思考理论问题了。3月13日,罗伯茨勋爵不费一枪一弹,骄傲地进入不设防的布隆方丹。两天后布尔政府收到罗伯茨设定的宽宏大量的投降条款。元帅认为布尔军败局已定,且进行了英勇抵抗,其投降是为了避免更多的生命损失,尽快恢复和平,因此完全符合西方价值观。全体布尔官兵和政府人员将无损尊严地有条件投降,只要上缴武器,宣誓效忠大英帝国,返回家园,就能得到赦免,不会遭到秋后算账。其实英军的日子此时也不好过,物资已消耗大半,牲畜战马大量死亡,痢疾和霍乱也有在军营中蔓延的态势。这都迫使罗伯茨停下脚步。

那么当时在布隆方丹有一位知名度为100的超级明星,他就是福尔摩斯的助手,鼎鼎大名的“华生医生”——柯南·道尔。类似书中的华生,柯南·道尔也决心跟随心灵的指引,毅然报名参加志愿军前往南非。不过军方以他年纪太大(40岁),也没有军事经验为由,竟然拒绝了他。就在报国无门的时候,恰好有位慈善家在布隆方丹建设了一所私人医院,柯南·道尔这才以平民医生的身份在战场上救治伤员。柯南·道尔后来根据在南非的经历出版了一本《大布尔战争》,虽没有《福尔摩斯探案集》那样脍炙人口,但也是记录这场战争的第一手历史资料。

英军在奥兰治停留了7周后总算恢复了元气,罗伯茨这才于5月3日率领10万英军沿铁路线两侧,浩浩荡荡向德兰士瓦挺进。当然在此期间他没有收到布尔人的投降答复。看来只有攻下比勒陀利亚老巢才能让这群桀骜不驯的农夫死心!

此时博塔已经从纳塔尔前线调回,应对这更为严重的危机。5月10日,他和德韦特合作,带领8000民兵在桑德河建立了防线。可惜罗伯茨破解这样的阵地阻击早已得心应手。弗伦奇的骑兵师再次实施大范围机动,迂回到布尔军右侧后方。为避免被包围,博塔别无选择只有主动后撤。战争从这时开始似乎摁下了加速键,英军势如破竹,布尔人败局已定。

5月16日马弗京之围得以解除。

20世纪上半叶的布尔人作家波斯曼在他的短篇小说集《马弗京路》中生动描写了布尔民团全面败退时的窘迫:

那天晚上没月亮,明灭不定的星光照耀着马弗京路,路上挤满了枪支、受惊的战马和吓破胆的逃兵。惊慌失措的民兵溃逃时的马蹄声在整个草原上回荡。星光静静地照耀着一个民族灭亡的沉重场面,照着无数毛瑟枪的枪口,布尔人的毛瑟枪第一次辜负了德兰士瓦的期望。

英军在约翰内斯堡政府大楼前升旗


5月24日,奥兰治自由邦亡国,不久便成为大英帝国的“奥兰治殖民地”。3天后,英军跨过德兰士瓦边境。30日,英军占领兰德金矿,并于同日进驻约翰内斯堡。6月2日,克鲁格总统及其政府离开比勒陀利亚,在葡属东非建立了短命的流亡政府。5日,罗伯茨兵不血刃,将比勒陀利亚纳入囊中。

就在英军主力高歌猛进时,东线的布勒依然慢慢悠悠,不敢有半分冒进。莱迪史密斯解围后,布尔军主力部队损失其实并不大,仍旧有1.6万人和30门火炮。他们看准了布勒过于谨慎,便将一半兵力调往布隆方丹方向应急。这倒不是布勒胆小如鼠,不负责任地给西线增加压力,而是来自罗伯茨的命令。可能勋爵认为除了信得过自己,手下的战区指挥官着实不可靠,万一再如“血色星期天”那样,明明是大好局面,在基钦纳的指挥下反而损失惨重,岂非得不偿失?何况布勒还不如基钦纳呢!

在确保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布勒终于还是向前推进了,于5月17日抵达新堡,再往前就是德拉肯斯山脉。正是在那儿布尔人取得了令英国人耿耿于怀的郎峡和马尤巴之战的胜利,那儿也是他们抵御英军最有利的天然屏障。6月2日,布勒同布尔军指挥官博塔举行了一次见面会。这位博塔叫“克里斯蒂安”,其实是路易斯·博塔的弟弟。这可不是裙带关系,布尔人本来就有“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的传统,同一个民团中彼此不是亲朋就是邻友。不过,想要当指挥官,实力比关系远为重要。

布勒提议继续战斗已经没有意义了,希望对方放下武器。克里斯蒂安则表示要请示德兰士瓦政府。双方同意休战3天。这一天正是克鲁格总统逃离首都的时刻。即便大势已去,他仍然指示前线拒绝任何和平协议。英军在6月7日晚将重炮拉上马尤巴山周边的两处山顶,次日黎明便开始攻击。郎峡山口在现代化火炮的猛轰下难以防守,更何况布尔人早就军心涣散,都急着回家看望老婆孩子和自家农场。英军以伤亡15人的微小代价于12日便轻松击溃了布尔守军,翻越德拉肯斯山脉,进入德兰士瓦,同时也修好了穿越山脉的铁路隧道,确保物资运输通畅。

6月19日,英军向比勒陀利亚以东30公里的钻石山(Diamond Hill)发起进攻,布尔人在这里构筑了一道防线。不过务实的博塔将军趁黑撤退了,因为已经突破德拉肯斯山脉的布勒军威胁到了后方。7月4日,布勒和罗伯茨终于会师。两人乐观估计,只要最多2或3个月,便能消灭残余的布尔军,彻底结束战争。英军下一步自然是追赶败军,向葡萄牙的东非殖民地边境进发,将窝藏在那里的布尔流亡政府彻底赶进印度洋。

奥兰治总统斯泰恩(前排正中坐)。斯泰恩是奥兰治自由邦第6任,也是最后一任总统。他是最坚定的反英政治领导人,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一直同布尔将军们战斗到最后。斯泰恩在开战前说过一句名言:“我宁可因保持荣誉而失去自由邦,也绝不毫无尊严地苟全。”


局势看起来确实如英军所料,博塔节节败退,克鲁格在葡属东非也很难立足,被迫于9月11日搭乘一艘荷兰军舰远赴欧洲寻求帮助,同时沙尔克·伯格(Schalk Burger)被任命为德兰士瓦代理总统。克鲁格的目标就是在保留共和国独立的前提下,寻求一个体面的和平协定。罗伯茨则很快又为英国增加了一块“德兰士瓦皇家殖民地”[15]来回应克鲁格的无用之功。

现在很多布尔民兵放弃了保卫国家的最后防线。作为自由民,他们已经乃至超额完成了对国家和军队的责任,不应被责备。如今国虽破,家犹在。英国人尽管是入侵者,好歹碍于双方都是“白人绅士”,还不会像对待黑人那样放火劫掠,滥杀无辜,自己家的小日子还是能够维持下去的。然而谁也没想到,战争陡然转变方向,双方将撕下“文明人”的面具,以另一种更加凶残、血腥的方式继续战斗,直到布尔人不仅亡国,还要灭种的可怕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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